云门舞集艺术总监郑宗龙 |
云门舞集创办人林怀民 |
《霞》剧照 刘振祥 摄 |
《霞》剧照 李佳晔 摄 |
《霞》剧照 李佳晔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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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报记者 艾修煜 图/广州大剧院(除署名外) “广州的观众朋友,好久不见了!” 近日,在广州IFC“M空间”举办的观众见面会上,甫一露面,云门舞集艺术总监郑宗龙便和到场观众热情打招呼。云门舞集的创办者、已退休的林怀民也作为特别嘉宾现身,动情感叹:“好久不见!一定要来和像是老朋友一样的大家见面,问声好!” 2019年,云门舞集的《白水》《微尘》曾在广州演出,并获得热烈反响。临近2023年岁末,这一享有世界级声誉的现代舞蹈表演团体时隔4年再次访穗,其新作《霞》将于12月1日至2日在广州大剧院上演。 故人来访,分外喜悦。见面会和此前的媒体采访中,林怀民与广州舞迷分享起退休近况,郑宗龙则详细讲述了此次带来的作品《霞》的创作灵感以及近期的收获感悟。 交接:林怀民拥抱生活,郑宗龙投身创作 根据古籍记载,“云门”是中国最古老的舞蹈,相传存于黄帝时代。1973年,林怀民以“云门”为名,创办了云门舞集。云门舞集将中国传统文化、现代人文理念与多元舞蹈语汇相结合,以兼具东西方技术磨炼出来的肢体语言,造就独树一帜的“云门风格”。 2019年,林怀民与九位资深舞者退休离团,此后由其徒弟郑宗龙接任艺术总监。谈起自己的“退休生活”,林怀民感慨:“退休以后我才知道,我以前是没有生活的。”如今,林怀民最开心的事情是“能睡到自然醒”,还能随心所欲地看自己喜欢的书,一点一点感受生活,这让他体验到了“以前没有体验过的快乐”。 近年来,因为各色各样的缘故,世界上许多知名的舞团都面临解散之境,但云门舞集依旧延续着自己灿烂的生命力,并于2023年迎来了创团50周年的关键节点。对此,林怀民感叹道:“我退休了,云门却一点也没有退休。”谈起创团50周年的心路历程,林怀民表示,自己最惦念的仍是观众。 林怀民认为,世间很多事物转瞬即逝,但是艺术给观众的美和震撼能够在他们心里留下来:“云门舞集会在全世界很多地方演出,不单是在剧场里,我们也会走进田野中。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时刻是,曾经有一位老妇人站在田间握住我的手说,‘林老师,谢谢你美丽的艺术’。那双手是历经了岁月的、粗糙的,而那句话久久留在我的记忆里,也是对50岁的云门舞集最佳的鼓励。” 与林怀民当下“拥抱生活”的状态截然相反,接过舞团总舵的郑宗龙谈起接任艺术总监一职后的变化时说:“最大的变化就是变得没有生活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思考如何创作,“除了睡觉基本都在想……希望灵感能来找到我,敲敲门,在脑海中编织成舞蹈”。 说起当初接掌云门的决定,郑宗龙回忆,自己仅略一停顿,便应承下来:“我没想太多该或不该,就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说——好。我想得也很单纯,我喜欢创作,做总监就是继续创作。” 新作:《霞》把“诉说权”交给26名舞者 此次云门舞集将在广州上演的新作《霞》创作于2021年。彼时,由于疫情缘故,舞者们只能通过视频形式上课、练习,通过一个个屏幕,郑宗龙突然发现,以往在排练场穿着统一服装的舞者们,在各有特色的家中变得都不一样了,他所面对的不再是限制于同一空间下带有“云门舞者”身份的群体,而是26个不同场景下的“个体”。 “当我透过视频窗口看到这些伙伴的时候,我发现,每一个人的家都不一样,每一个人的穿着都不一样,他们呈现出跟平常在排练厅、在剧场中不一样的状态。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个经验——当你去到一个人的家里,你可以透过他家里的摆设、他居家的服装等方面,更加了解这个人,包括他放松时的状态和他平常的喜好。”郑宗龙表示。 于是,26名舞者,26段不同的舞蹈,成了《霞》的基本构成。郑宗龙让舞者即兴用动作倾诉自我的心境,然后把传来的孤独、愤怒、无助或喜悦的动作,转化为愉悦动人的舞蹈作品:“我通过视频对话框的‘窗格’聆听了舞者的经验、窥见了舞者的思绪,悄然间,我就决定将《霞》的‘诉说权’由编导交付给每位舞者。” 延续了云门舞集对古典音乐的偏爱,《霞》中的音乐选用了日本音乐家清水靖晃以萨克斯诠释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段落,四把不同音高的萨克斯,刷新了人们对巴赫的想象。音乐家在矿坑、教堂或是防空洞录音,郑宗龙说:“管乐的声音本就具有穿透力,在不同空间回荡出不同声效,仿佛能听见心的回声。” 另外,郑宗龙还找来美术老师为每一名舞者上绘画课,并与世界剧场设计大奖得主周东彦合作,将舞者的绘画加入《霞》中,成为舞台影像的一部分。“这就像舞者在自己创造出的一片云彩前面跳舞,然后用肢体去讲他们自己的故事。”郑宗龙透露,此次,《霞》中有鲜艳的色彩,轻快的动作,甚至还加入了一些街舞的元素,“不管是舞蹈还是色彩,都是从舞者内心生长出来的”。创始人林怀民亦感叹:“云门从未如此轻快,如此多彩!” 舞段《波》更是颠覆性地加入了AI技术生成影像,郑宗龙表示:“每一个科技的产生,如果可以帮助创作者去做新的尝试,我们也很期待想要去做新的探索。AI可以协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更鲜明地表现人们内在心智的活动,甚至帮助完成主题的呈现。” 理念:“我从来没把舞蹈当事业” 2020年,从林怀民手中接任云门舞集艺术总监后,郑宗龙带着舞团巡演伦敦、巴黎、芝加哥、华盛顿等欧美大城,获得热烈好评。同年底,郑宗龙与阿库・汉姆、威廉・福赛斯等大师,一起被选入英国罗德里奇出版社的“五十位当代编舞名家”。 作为编舞家,郑宗龙善用云门舞者多元的训练,但不受程式拘限。他针对每位舞者的特色深度挖掘,提炼出绵密流畅,却又出人意表的舞作。华盛顿邮报的舞评曾对他做出评价:“郑宗龙的作品美学令人着迷。舞者身上融合气功、武术、现代舞和芭蕾的身体训练,形成一套独特的舞蹈语汇,奇异地如花朵般旋转。”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几乎在接管云门的同时,郑宗龙把家搬到了舞团附近的山上。这符合他爱自然的天性,开车上班也方便。“其实,我本身是有点社恐的。在山里,我可以聆听自然之声,我还养了猫,风声雨声、鸟啼蝉鸣、落花流水……这些你都能感知。”郑宗龙表示。 山中岁月给予了郑宗龙许多灵感,履新以来,郑宗龙交出了三部新编作品:《定光》《波》和《霞》。而《霞》的名字就源自让他着迷的山中晨光。在郑宗龙看来,人的心境也像云彩一般,时而乌云密布,时而晴空万里,一道光射下来,就会变幻出五彩的光线。 山间草木茂盛的环境,也与郑宗龙关于编舞的信条相契合:“我觉得编舞的过程,就像是等待一株植物一点点长出来的过程。创作的时候,我会有很多发呆、放空的时刻。我觉得我的状态,就好像是一直在等待。” 作为当家人,编舞之外,郑宗龙还不可避免地面临管理、运营等事务。幸运的是,享誉世界的云门舞集有一套自我的训练标准、成熟的运营体系和懂得自我约束、自我成长的团员。因此,并没有太多杂务困住郑宗龙,事实上,作为掌舵者,自称“凶不起来”的郑宗龙,所谓的“日常团队管理”就是和大家聊聊天:“云门舞者都是自动化模式,大家的自我要求都很高,他们对舞团有想象、有期待。只要每个人每天比昨天好一点,舞团自然就进步了。”在郑宗龙眼中,这就是最好的管理,“有时候他们跑得快了,我还得在后面追。” 至于对“艺术总监”一职的理解,这位华冈艺校、台北艺术大学科班出身,却也当过司机、送过拖鞋、沉迷过网咖的舞蹈家坦言,能用舞蹈的方式表现生命的原始样态、回望并赞叹生命里绽放出的光彩,让自己觉得“纯粹又幸福”:“其实,我不觉得我是在做艺术总监,我从来没有将舞蹈当做一个事业。舞蹈是生命诞生以来就存在的东西,跟人脱不了关系。你不一定要跳得很美,你也可以同手同脚,那也是一种特别的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