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子

　　□张青

　　大燕子是叶惠给老妈请的第三任保姆了。

　　去年儿子上了大学，先生又去了贵州支教，叶惠在学校带高三，忙得出门进门两头黑，把老妈一人扔家里，她不放心，就想请个保姆。哪知老妈实在挑剔，两个月接连辞退了两个人。叶惠心里暗暗祈祷“事不过三”。

　　叶惠那天回家见到大燕子，只觉得她确实“大只”——她往大门口一站，客厅立刻暗了几分；她一进厨房，老妈就给挤了出来。看着老妈要仰着头跟大燕子说话，叶惠有点哑然失笑，但她觉得大燕子就像中介说的“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看上去也算是干净、利索，至少老妈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没想到，次日下晚修回家，叶惠一进门就见老妈黑着一张脸端坐在客厅里。

　　“我怕影响你工作，忍了一天了。”这句开场白一说完，老太太就把叶惠拉进洗手间，指着抹布说：“你看看！”叶惠家的抹布，是按“地域”分的。客厅是蓝色系，厨房是咖色系，洗手间是灰色系。具体到每一个区域，又有细分……很显然，大燕子有点没弄明白。

　　“位置、颜色、形状都定死了，这也能搞错？”老妈目光炯炯，好像叶惠就是大燕子。

　　“还有啊，晚饭让她炒个苋菜，好家伙，那阵仗，简直就是凶杀现场。”老太太说着，又忍不住气笑了。

　　一见到笑脸，叶惠觉得事情或许还有救，赶紧赔着笑脸打圆场：“老妈啊，看问题要全面，你就没发现大燕子什么优点？”

　　老太太撇撇嘴：“倒是勤快，也不惜力气，拖把杆都被她杵断了一根。”

　　此后一个月里，大燕子还打破了一个紫砂壶，错把老抽当生抽烧废了一个菜，有一次还把抹布冲进马桶，差点水漫金山……但居然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老妈的考察，被留了下来。

　　可有一天下午，老妈突然发给她一个视频，外加三个字：马上看！

　　叶惠不敢怠慢，点开视频，就见浓烟都飘出了屏幕……原来大燕子开着火炖肉，又跑下楼去买葱，结果遇到个老乡，聊着聊着就把家里炖着肉的事忘了。

　　“要不是我闻着煳味去关火，厨房早烧没了！”老妈捂着胸口，一边摇头一边后怕地说。

　　大燕子也吓哭了，赌咒发誓说以后绝不再犯。但老妈坚决要她走人。叶惠只能让大燕子先回家，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叶惠正上着课，老妈的电话又来了，说：“我晨练时摔了一跤。”吓得叶惠赶紧请假回家。

　　挂号、验血、CT扫描，各种检查……左手臂骨折，老妈要住院治疗。把老妈安顿好，已过中午。高三正值“一模”，叶惠还要赶回学校，只能给大燕子打了个电话。

　　“老师，你忙你的，我来照顾阿姨。我下午就给阿姨炖蹄花，以形补形。”大燕子在电话里大包大揽地说。

　　叶惠也没时间想太多，赶回学校了。一连两天，监考、改卷，中间叶惠只顾得上打了几个电话问问情况，一直忙到第三天才有时间到医院来看望老妈。

　　刚一进住院部，叶惠还在走廊里就听到了老妈爽朗的笑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你好福气哦，两个女儿伺候你。”叶惠一进门，就听到老妈的邻床这么说。叶惠不得其解，哪来的“两个女儿”？

　　老妈瞥了叶惠一眼，小声嘟囔道：“你忙得几天不露面，你老妈不要面子吗？我只好跟她们说大燕子是我的小女儿。”

　　叶惠赶紧竖起大拇指：“老妈睿智！”心想，看来大燕子把老妈照顾得还挺好。

　　去办公室找主治医生时，叶惠见到大燕子拎着饭盒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一边还低头打着电话，大嗓门的家乡话顺着风飘了过来：“你不晓得，那个婆婆对我有多好，生怕医生护士看不起我，硬说我是她幺姑娘——这是我小女儿，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哈哈哈！”说着，大燕子还用普通话夸张地模仿起老太太的腔调，然后笑得像公鸡打鸣一样。

　　一抬头，大燕子望见了叶惠，立刻冲电话里说了声“下次再聊”，挂了电话就乐呵呵地向叶惠跑过来：“姐，我刚给咱妈打饭去了，你吃了没？”

　　叶惠突然就明白，挑剔的老妈为啥可以接受大燕子了，感觉大燕子是真心把老妈当亲人了。她想，只要大燕子能照顾好老妈，叫她“姐”还是叫“老师”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