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野狼

　　□陈振林

　　我们和一匹野狼的相遇，是在一个初秋的傍晚。

　　小车行驶在青藏公路上，视野一片辽阔，一马平川的感觉。开车的是小莫，我和娟子坐在后座。我们三人在一家公司上班，因为工作的缘故，会经常开车在两座城市间来往，而我们的路线，只能取道青藏公路。

　　那匹狼很突然地出现在公路上，就站在我们小车的正前方。小莫的车速并不快，他连忙踩下了刹车，在离那匹狼大约五六十米的地方停下来。

　　二十多岁的娟子有点害怕，她大叫了一声，立刻趴在了后座上。

　　“那是一匹野狼哩。”小莫却有点兴奋。

　　听到小莫的话，娟子慢慢爬起身，探头去看。隔着前挡风玻璃，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它的样子——瘦弱，像只剩下了骨架一样，与之前我们所知道的狼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像在迎接我们的到来。

　　“这也是狼？不是野狗？”娟子表示怀疑后，竟有点可怜它了。

　　小莫想了想，将后排座椅上的零食拆了一包，摇下一半玻璃，随手扔了出去。那匹狼看了看那包零食，又看了看我们，然后慢慢走到小车跟前，开始吃小莫扔下的那包零食。那是一包鸡腿，原本我打算晚点饿了和小莫一起吃，再喝点白酒的，这下全到了狼口里。

　　小车缓缓地开动，狼抬头看着我们，没动。车上的我们很兴奋。娟子说：“下次我要带多点吃的来，如果还能遇上这匹可怜的狼，我要让它多尝尝我们人间的美味。”我为娟子的爱心点赞：“好哦，你对那匹狼都有爱心了，肯定不愁找不到男朋友啦。”小莫好像想说点什么，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后来我们再次穿行在青藏公路时，娟子真的准备了一些食物要喂狼。她特意上网搜的，都是适合狼吃的东西，甚至还带了生猪肉，说是给狼补补身子。有时也会有几只卤味鸡腿，或是几个三明治，娟子说可以帮它换换口味。而我们总在同样的路段遇见那匹狼。它像是在等候我们一样。

　　小莫慢慢停下车，娟子就迅速摇下车窗，将准备好的食物投喂出去。

　　娟子为这匹狼取了个名字，叫“可可”。

　　来来往往投喂几次后，娟子没有再关上车窗。她说要好好看看这位“可可”。不过半年时间，可可的身材已经慢慢丰满起来，毛色油光发亮。娟子仔细看过可可的脸，它那双眼睛总是半眯着，像在微笑。

　　“它对我笑呢！”娟子得意起来，“可可还知道感恩啊。它对我好像特别亲热，你们看，它一直不停地摇着尾巴哩。”娟子后来居然不听我们劝阻，大胆地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去投喂。可可呢，还是用那微笑的眼神望着她，不停地摇着尾巴。

　　有一次，我们的小车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可可身后还站着两匹狼——它带着好朋友一起来了。娟子有些激动，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食物带少了”，担心可可的兄弟们不够吃。但很快，娟子发现，也有其他路过的小车会停下，车里的人像我们一样也会扔下大袋小袋的食物。娟子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满意的事，她说这些狼再也不会挨饿了。

　　冬天来了，青藏公路上的雪下得很大，有段时间还封了路。公司因此暂停了那边的工作，我们有几个月没有再穿行青藏公路。娟子说她很想念可可，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了它。但当我们又恢复了那边的工作，再次开着车来到那段路上时，意外的，没有看到我们熟悉的可可。倒是另外两匹狼来了。

　　娟子有些失望。她正准备把带的食物扔下去时，一直静静开车的小莫突然说话了：“别再投喂了。”

　　“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可可了。人类的投喂，可能会让它丧失了自主捕食的能力，所以进入冬天后，当我们不再来，它只能在严寒中饿死……”

　　我们这才想起，小莫当年本科读的就是“动物科学”专业。

　　娟子“哦”了一声，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食物，摇上了车窗。她再没有投喂过野狼，但她也不再害怕那些突然出现在车窗外的野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