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松 趁墟,对于在茂名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应该并不陌生,可对长期生活在城市的孩子来说,也许就新奇了,毕竟,城市的孩子压根就没有“墟”的概念。我自幼生活在山旮旯朗韶大坡,提起趁墟自然而然倍感亲切和温馨,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乡愁。 孩提时候,常常听村中的大人说大坡墟、朋情墟、古丁墟、马贵墟、长坡墟……每逢墟日,村中的人或三五知己,或携老带幼,或拖男带女,或成群结队步行趁大坡墟。大坡墟离我家不远,大约五里路,父亲也逢墟必趁。在物资匮乏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要是能同父母亲一起趁一趁大坡墟,那是小孩最快乐的日子。我多么希望父亲每次趁墟时都能带上自己,可父亲独来独往惯了,连母亲都很少跟随,更不必说不谙世事的我了。当然,有时候拗不过我的纠缠和哭闹,父亲偶尔也会把我带上,这个时候,已成泪人的我破涕为笑,心里乐开了花。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坡墟,只有两条直街和一条横街,街道不算很长,泥沙路面,街边的商铺屈指可数。墟市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每逢墟日,街面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伫立在横街的供销社百货门市部算得上大坡墟最大型的商场,柜台上摆满了商品,琳琅满目,整齐美观。百来平方米的商场里,人头涌动,密不透风,头顶上的几台大吊扇嗡嗡作响,商品散发出的各种味道与人体的气味交融在一起,充斥着整个商场。尽管空气浑浊得几乎令人窒息,然而,却影响不了农民朋友趁墟购物或者凑热闹的狂热劲。 每逢墟日,各地商贩都会坐头班车赶早市云集大坡墟。车顶上扎着大包小包的货物不说,连车厢里也是人货混载,挤得水泄不通,严严实实。车一到站,商贩便争先恐后地拎着大包小包,一窝蜂似的直奔直街,抢占有利摊位,芋头、番薯、甜薯、玉米、甘蔗、瓜果、蔬菜、生姜、蒜子等农副产品以及日用商品摆满街边,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到了晌午,墟街上的趁墟人越来越多,人山人海,肩并肩,手碰手,脚跟踩脚跟,在太阳的猛烈暴晒之下,人们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墟街上人声鼎沸,喧哗声、吆喝声、嬉戏声、说笑声、瓢钵声不绝于耳。趁墟累了,饿了,便到大坡墟唯一一间国营饭店憩息。饭店里弥漫着香喷喷的肉汤气味,搅动着每个人的味蕾,让人垂涎。有的要来一海碗白饭伴几片猪头皮,有的要来一个大面包伴一碗清汤,有的干脆来一碗白饭或白粥,吃得有滋有味。 猪行可算是大坡墟最为热闹的地方,猪肉档也设在猪行的旁边,虽然分开经营,但连成整体。猪行里放养着不同品种的猪花、肉猪、母猪,满地猪屎、猪尿,难闻的气味熏得要命,但是趁墟人却视而不见。猪行里时而传出猪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猪肉档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划破长空;讨价声和还价声交杂,震耳欲聋。 每逢趁墟,父亲必到食品站找朋友聊天,我独自留在猪行看玲珑可爱的小猪花,切身感受“猪索佬”(经纪人)游说买卖猪花的功力。我村有个猪索佬,能说会道,每逢墟日都能见到他忙碌的身影,游说于买卖之间,一时满脸堆笑,一时双手比画,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不一会儿工夫就能促成一单买卖。 大坡粮站酿造的米酒久负盛名。父亲好酒,每次趁墟必到粮站与朋友聚一聚,喝上几杯醇香的米酒。我待在粮站门市部,看农民如何籴米、粜米。“籴米五斤。”农民一进门市部便扬起手中的米袋叫嚷着,并把米袋的袋口往柜台外的出米口一套,只见工作人员用手轻轻一拉绳子,就能听到天花板上的大米斗哗啦啦的响声,一眨眼工夫,白花花的大米就从出米口滑了出来。年幼懵懂的我看得目瞪口呆,着了迷,久久不愿离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资匮乏,经济拮据,农民一般只有墟日才能进行物物交换,用粮食换取粮食或生活生产必需品。那时候,只要交一点管理费,大约5分钱,农民就可以把竹筐、扁担、烟筒、箩筐、竹篮、猪笼等农产品拿到墟上摆卖,自由交易,不需交固定场租。如今,茂名农村集市尽管开设有形式多样的超市或自选商场,装饰新颖别致,高雅大方,然而,上了年纪的人却还是喜欢趁墟,这是一种氛围,一种乐趣,一种享受。 随着城镇化建设步伐的加快,大坡镇委、镇政府致力开展蓄水美城工程,对大坡墟作了全面布局调整,重新规划建设了农贸市场,沿着大坡河岸修建硬底化沿江路,安装了路灯,使大坡墟与贺口村委会连成一个整体,墟镇面积扩大了好几倍,昔日的墟市逐渐被随处可见的商店、超市、电商所替代,现代商业气息十分浓厚。 趁墟,作为传统农耕文化的产物,成了不知多少代人的集体记忆。如果要真正感受原始农贸交易的氛围,体味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品尝家乡的味道,感悟农村别样的韵味,趁墟仍是不二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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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氛围,一种乐趣,一种享受
趁墟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9月19日
版次:A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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