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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遇见黄东”开幕:

再现清代广州“事仔”的大世界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9月29日        版次:A05    栏目:    作者:文艺、朱绍杰

     博物馆工作人员化身“黄东”为观众导览

     左下角写有“黄遏东”名字的手稿 橡泉园林图书馆藏

     程美宝

  

  文/记者 文艺 朱绍杰  图/记者 钟振彬

  

  9月27日,展览“遇见黄东:一个清代广州‘事仔’的大世界”在广州海事博物馆正式面向公众开放。

  展览主人公黄东,是一名两百多年前在广州十三行为洋人打工的小厮,粤语又叫“事仔”。不同于普通“事仔”,黄东不仅精通英文,还曾漂洋过海在英国留下不少足迹与故事。

  2021年,中国学者程美宝所著《遇见黄东:18-19世纪珠江口的小人物与大世界》一书让黄东再现中文世界。

  史海茫茫,经过以程美宝为代表的海内外学者的爬梳,这个小人物的故事终于回到广州,并以实物展览的方式呈现在他珠江口的“故乡”。

  

  对岭南植物感兴趣的英国“事头”

  

  1757年“一口通商”政策推行后,广州对外贸易异常繁盛。黄东就是这样一个大背景下的小人物。

  黄东更准确的名字应是“黄遏东”,“黄东”为其简写。展览现场,一幅写有“黄遏东”名字的手稿是确定他中文姓名的关键物证。

  手稿上,还标注了“黄遏东”的英文发音为“Whang at Tong”,另有小字解释,其意思是“Yellow of the East”,即“东方之黄色”。

  18世纪,西方人十分渴望了解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黄东的“事头”(即今天老板的意思)约翰·布莱德比·布莱克,就是一位对中国花花草草非常感兴趣的英国年轻商人。

  作为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职员,布莱克常在广州十三行商馆区一带活动。工作之余,布莱克喜欢研究植物,并有着“制作一份完整的中国植物写生图册”的宏伟目标。

  于是,他专门聘请了一位中国画师作画,黄东则负责为这些植物进行注释。

  展览现场,可以看到一大批他们当时的手稿和植物绘画。出人意料的是,令布莱克感兴趣的并不是奇花异果,而是广州常见的花果植物,比如木棉、苦瓜、菠萝蜜等。

  光是荔枝的图样就展出了好几种,有“进凤荔枝”“黑叶荔枝”“四月荔枝”“大造荔枝”,别具岭南风味。

  这些画作颜色鲜艳,绘制十分逼真。除了画植物本体外,布莱克要求画师将其花朵、果实的解剖图一并画下。不仅如此,他还将在广州收集到的种子和植物样本置于专门设计的盒子,寄给身在伦敦的父亲。

  

  “事仔”成为英国社会了解中国的一扇窗

  

  不幸的是,1773年仅28岁的布莱克因病在广州去世。

  作为最了解布莱克在广州工作和生活的“事仔”,黄东决定带着他留下的绘画和笔记远赴英伦,将一个游子未竟的理想带回他的家乡。经过数月的海上漂泊,1774年8月,黄东终于抵达英国。

  当时,懂英文又有一定知识水平的中国人在英国相当罕见。深处大洋彼岸,黄东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事仔”。他跟着布莱克的父亲参加英国皇家学会的会议,向英国人解释针灸和瓷器的知识,与王公贵族往来。不知不觉间,黄东成为了18世纪的英国上层社会了解中国的一扇窗。

  展览展出了一张黄东在英国期间留下的肖像画。画面中,黄东身着清朝传统服饰,双腿盘坐,若有所思,手上还拿着一把中国的折扇,整体展现出浓烈的东方异国情调。

  据介绍,该画作者为英国皇家美术学院首任院长、著名肖像画家乔舒亚·雷诺兹,画作原件现仍悬挂于肯特郡的多塞特郡第三任公爵的诺尔宫室墙上。

  程美宝据此认为,黄东以“事仔”或“仆人”的身份,在英国应该不只为老布莱克一人服务,他可能也在诺尔宫室待过。

  停留英国几年后,黄东回到广州,自己做起了生意,并依然与布莱克一家和英国朋友们保持联系。1796年,黄东给英国皇家学会主席约瑟夫·班克斯回了一封信,这是迄今黄东留在世间最后的字迹。

  时光流转,人们渐渐不再谈起黄东和布莱克的奇妙际遇。所幸的是,经过当代学者的打捞,“事仔”与“事头”的故事就像悬挂于展厅的植物画一样,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依旧鲜活。

  

  访谈:

  

  共同推动一种“关注平民百姓生活”的历史观

  

  展览“遇见黄东:一个清代广州‘事仔’的大世界”由广州海事博物馆、美国橡泉园林图书馆联合主办,展出了大批橡泉园林图书馆藏珍贵档案。

  开幕式上,羊城晚报记者对展览的学术顾问,也是《遇见黄东:18-19世纪珠江口的小人物与大世界》一书的作者程美宝进行了采访。

  羊城晚报:您在2021年出版了一本与展览同名的书,由书及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

  程美宝:这个展览让我觉得很意外。应该说展览是广州海事博物馆跟美国橡泉园林图书馆(Oak Spring Garden Library)主办的。

  “橡泉基金会”的主席彼得·克瑞(Peter Grane)是非常权威的植物学专家。去年他来到广州,就问广州海事博物馆有没有兴趣展览这批跟广州有关的文献。

  刚好我写了一本书,主人公就是这批文献中很重要的人物,叫作黄东,所以一拍即合。

  一方面可以用我的书作为一个基础,另一方面有很实在的藏品能够带到广州。展览能得到橡泉园林图书馆的支持,这非常难得。

  羊城晚报:两百多年前,黄东曾在广州当“事仔”。如今,他的故事和有关物件回到广州展出,您在观展中有什么感受?

  程美宝:我作为研究者,之前当然已经看过这些材料。因为受到邀请,曾经去橡泉园林图书馆参加过学术研讨,当时也翻过这些材料跟实物。

  这一次能够公开展出,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普通的市民都可以来看。

  以前这些材料可能往往都是研究者看,好像有点专业的门槛,现在是我们广州的市民随时可以来看。

  可以看到两百多年前原来有过一个那么普通的人物,他去到英国,然后创造了这一段历史。

  羊城晚报:从书本到展览,表达载体发生变化后,内容上有没有取舍?

  程美宝:有的。书可以把论点讲得复杂一点,展览因为普及的需要,所以策展团队就用了黄东的视角去讲述,用黄东的口吻去写展词。

  这也是有困难的,因为我们不知道以前黄东是怎么讲话的,我们甚至连他的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他的口音是怎么样的不一定知道。

  但是我觉得起码语气要跟18世纪的人的语气相像,所以策展团队写展词的时候我也给了些意见。

  恰恰因为相当难想象,那么18世纪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希望观众能够沿着这个问题跟我们一起再探讨下去。

  羊城晚报:在传统的宏大历史叙事框架中,以黄东为代表的小人物故事对于我们了解中西方文化交流,了解广州有什么帮助?

  程美宝:我很感谢这个展览,因为我自己写一本书,成本不是那么高的,包括研究者的时间跟精力的成本,但是要做出个展览来,成本是很高的。

  我们共同在推动一种历史观,关注平民百姓的生活,关注他们的命运,通过一个小人物的经历,看到珠江口与大世界的联系,让我们有更多的角度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