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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屠龙手,文化的自由门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2月02日        版次:A08    栏目:大学文苑    作者:吴梦泽

  

  □吴梦泽 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2024级

  

  一

  

  人们经常喜欢用某个标志性人物或事件来划分历史时空。例如,工业史中的蒸汽机时代与后蒸汽机时代、科学史上的爱因斯坦时代与后爱因斯坦时代。如果这种划分方法也适用于中国诗词评论的演变史的话,那么,某种程度上讲,“王国维时代”和“后王国维时代”或许是一个特别经得起审视的分界线。

  谈起新文化运动,大家脑海里浮现的往往是西装革履的胡适之和横眉冷眼的周树人,几乎不会把一个拖着长辫的清朝遗老王国维与新文化相联系。正如鲁迅所说,王国维是一个“老实得像火腿一样”的人。然而,正是这样一位“遗老”,早在新文化运动正式开始以前,就已经以最含蓄的语言表达出最锐利的观点,向古老而腐朽的诗词评价传统发起了勇敢的挑战。

  想要明白《人间词话》的划时代意义,首先需要明晰中国传统的古典诗词评价标准。

  《人间词话》发表以前,在诗词评论乃至文学评论界占据统治地位的是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这部“体大而虑周”的作品,开宗明义,“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继而认定“歌谣文理,与世推移”,并得出“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的结论。换言之,刘勰以降、王国维之前,中国诗词品评所延续的价值尺度一直是“兴观群怨”的“诗教”传统,而后世所谓的“文以载道”“文以明道”的理念以及“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的宣言,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地各取所需、各行其道。不可否认,《文心雕龙》在其所处的时代环境下提高了文学作品乃至文人的社会地位,为文学作品提出了除华丽辞藻外更高的要求,不过,若是细细品味,在“内圣外王”的封建社会里,龙实则是帝王权威的化身。这条长久以来压在历代诗论、词论头上之龙,如同文学评论界的真龙天子,让“立意高远与否”成为了评判诗词好坏的唯一标准,把空喊口号的“马屁文学”抬上大雅之堂,让权力染指文学,令诗词成了江山的附庸。

  为了铲除文学评论界的这位“真龙天子”,王国维亦不免俗,试图在西方思想中寻找理论作为武器。在其早年作品《人间嗜好之研究》中,王国维就已在借助席勒的“游戏说”对文艺作品的教化工具的传统定义质疑,认为“人之势力用于生存竞争之有余,于是发而为游戏”,文学艺术谈不上什么天生的神圣性,更没必要赋予其教化世人的使命。于是在《人间词话》里,他更从叔本华的“意志说”出发,看破了表象的世界,提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境界说”。

  

  二

  

  初读《人间词话》时很容易产生疑问——都是区别高下,境界说与过往的原道说有何区别呢?其实一句“境界有大小,不以是非而分优劣”就已经道破了其中玄机——为天下的苍生潸然泪下的大境界,为个人的感情经历黯然神伤的小境界,本质上是平等的。因为只要写的是真景物、真感情者,皆谓之有境界,皆自成高格。

  放在以往,这样的评价是难以想象的,歌颂红颜女儿情场的“晓风残月”,哪里配和感叹历史兴亡的“大江东去”同台竞技?但王国维表明,无论你的诗词是由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出来的,还是被关西大汉们敲着铁板用沙哑的嗓门嚷出来的,在文学地位上都完全平等。

  “境界说”便是一场发生在文学领域的解放,它撕下了“原道”的面具,重新开始了对文学本真的探索。通过“境界说”,王国维看穿了陆放翁缥缈报国理想支撑下一生的虚无,毫不留情地给其“有气而乏韵”的讥讽;发现了姜白石故作冷静客观实则平淡迷惘的事实,一针见血地给出“有格而无情”的评价;同时又发现辛弃疾与其他爱国词人的本质不同,讲“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替柳七打抱不平,勇敢说出“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虽作艳语,终有品格”的见解,还原了一位真实的白衣卿相。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更像是一句王国维的自我介绍,面对皇帝名为“原道”的新衣,他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不经意间地指出了其衣不蔽体的事实,以本真性情还原了文学的本真,以境界的高低给予了词作最真实的评价。

  《人间词话》就是一个开始,自由的文心不会随着静安先生沉入昆明湖底。逐渐摆脱“原道”束缚的“后王国维时代”已然开启,不会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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