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年夜饭

　　□马亚伟

　　那年我在外地工作，全年都很不顺利，让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内心沮丧又懊恼。想到马上到春节放假了，我心里更惶恐了。我特别怕过年遇到被亲友们盘问的场面，就像站在聚光灯下，却没有荣耀感，而是成了焦点，被人评头论足。

　　纠结再三，我决定过年不回家了。

　　我的理由能站住脚：假期单位安排了值班，我正好赶上大年初一值班。我用单位的电话打给村南小卖部的店主，让他帮忙给我父母捎个信。那是村里唯一一部电话。年前正是小卖部最忙的时候，不想，店主把捎信的事忘了。几天后，父亲骑着自行车，跑了近60里路，来单位接我了。我说出不回家过年的理由，父亲很无奈，又觉得单位的事最重要，便同意了。看着父亲推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我很后悔，过年不回家，父母心里肯定不是滋味。那时我就像只受伤的兔子，只想躲起来，慢慢疗愈自己。后来明白其实是一种逃避心理，人一旦有了这种心理，就不再有时间概念了，只觉得每天不过是前一天的重复，过年不过年都无所谓。

　　那几天，我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本想躲进孤独的巢里自怜自艾，没想到这个巢成了茧。作茧自缚真的很累。

　　大年三十上午，我正窝在屋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忽然听到母亲喊我的名字。原来，父母还是不放心我在外过年，来看我了。母亲带了很多做好的美食。她把美食一样一样从提包里掏出来，对我说：“单位的事重要，不回家就算了。不过今天晚上你也得好好吃年夜饭。这不，我都带来了……”那一刻，我真想像小时候一样，扑到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可是，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暗暗对自己说，父母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悄悄把眼泪憋回去，使劲控制即将决堤的情绪，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妈，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在外面也能好好的。”母亲絮絮地说着：“怎么不是大事？谁过年不回家，离家千万里的人，翻越万水千山都要回家过年……”

　　我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收拾东西马上跟父母回家。可是那样的话，更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硬撑着，有点骑虎难下，不得不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又千叮万嘱：“年夜饭要好好吃！”那一句“好好吃饭”，胜过千言万语。

　　年三十晚上，万家灯火，鞭炮齐鸣。我把母亲做的美食全都摆出来，年糕、鸡肉、鱼肉，每一样都有美好的寓意。我想起往年一家人一起过年的场景，母亲总是把年夜饭搞得特别隆重，唠叨着每道菜品“大吉大利”的寓意，祝愿着来年“顺顺利利”。如今我一个人，也要像母亲嘱咐的那样，好好吃年夜饭。

　　那年一个人的年夜饭，滋味太复杂了，孤独、寂寞、苦涩、失意……我的心情千回百转，不停地理顺自己的思绪。那顿年夜饭，我渐渐吃出了爱和暖的味道，也想明白了，人生纵然充满艰辛，可我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的，我拥有世上最好的父母、最好的亲人。他们给了我不竭的力量，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呢？我大口大口吃着年夜饭，对自己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好好工作！

　　我想，哭着吃完饭的人，是能够笑着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