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晖 将这两种食材放一起来谈,是取“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之意。菜中葱蒜,确如戏曲舞台上的孟良与焦赞,总是相跟相随,联系紧密。在居家过日子人的口头或文人的笔端,也常把葱蒜并提。前者,于生活中,自可感受到;后者,读书时稍加留心,亦不难发现。位列“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冬心,就留有两句题墨兰诗:“苦被春风勾引出,和葱和蒜卖街头”。盖冬心自视颇高,觉得自己不为世所用,镇日只能与庸碌辈为伍,故有此牢骚语。诗中,其以兰自诩,而将葱蒜并列,喻碌碌无为之人,如此设譬,与其生于余杭,长住扬州,虽数游北地,一生大多数时间却生活在将葱蒜视为调味品的南方有关。当然,须说明的是,国人日常言葱,在北方人说来多是大葱,而南方人说的则多指香葱,即北方人所谓“小葱”是也。 在北方人眼中,葱蒜地位明显颇为尊贵。蜚声中外食客之口的“北京烤鸭”,其佐食要料之一,便是大葱葱白。鲁菜有一款传统佳肴“葱烧海参”,取山东半岛北临之渤海湾所产刺参,配以有“葱王”美誉的章丘大葱制成,我在济南享用过,端的是糯烂滑爽,葱香四溢。如果说,葱在这两处使用,较调味品地位有所提升,却仍是辅料身份。山东谚云:“喝酒伴大葱,一盅顶两盅”,则是将葱推到主菜位子。另外,在“煎饼卷大葱”这款鲁地传统名吃中,大葱显然也是担当主菜角色。宁夏人爱说:“吃肉不吃蒜,味道减一半。”两次去宁夏,接待方都在“老毛手抓店”赏宴,其中有一道著名的“老毛手抓羊肉”,进入餐厅,环视各桌,除摆有一盘盘肥嫩鲜美的手抓羊肉,果然还例配一碗白皙壮实的老蒜头,满堂老饕边啃羊肉,边嚼大蒜,津津有味。 大蒜在北地用途之广,可能南方人难以想象。明崇祯时太学生杜濬所著《变雅堂集》,内存《竹枝词》十八首,描述明季北京社会生活状态,其写北妓之著皮袴并嗜大蒜云: 茅檐灰壁挂琵琶,皮袴高盘炕上挝, 却说客来休见怪,竟无新蒜点香茶。 北京人嗜饮“香片”,即薰香茶,这从老舍、张恨水写老北京的小说中,俱已见识。但当地人还曾以蒜点佐饮茶,并以新蒜为贵,实在不免少见多怪。 “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出自清人赵瓯北笔下这诗句,气格高昂,襟怀阔大,何等神清俊秀!赵是江苏阳湖(今江苏省常州市)人,可能平素缺乏吃大葱大蒜的习惯,去北方途中,乍闻葱蒜味,不适应是自然的。可他却在《旅店题壁》诗中说:“汗浆迸出葱蒜汁,其气臭如牛马粪。”对自己无法接受的食品与气味,竟如此丑语鞭挞。当然,他这首类似“大字报”的小诗,尚有一点可取,即劝诫嗜食葱蒜者,去公共场合前,务必消除口腔异味——这是文明社会不可忽略的礼仪细节。 从口味上看,今日南人对葱蒜的包容,乃至认可,已雄阔得多。进粤菜馆用餐,蒜茸蒸蛏子、蒜茸蒸鲍鱼、蒜茸蒸基围虾,是极寻常的佐酒海鲜;蒜香骨,啃起来香嫩多味;而那饶富盛名的避风塘炒蟹,炒制时,也少不了大量蒜粒作佐料。此外,取葱蒜为重要配料制作的菜肴,南方也处处可见。在温州酒楼吃过一款地方名菜“蒜子鱼皮”,将鲨鱼皮干制品水发好,切成条块状,加大蒜瓣烹制,汁浓红亮的鱼皮吃在嘴里,软糯入味,蒜瓣酥烂,蒜香浓郁,味道鲜美。 最令人惊诧的是,蒸、炸、炒食葱蒜犹不尽兴,直接生食者亦已有之。妻携小女去台湾旅游,回来说吃到一种路边名小吃:“烧香肠”。吃时,须夹一粒生大蒜籽,而趋者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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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葱蒜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05月28日
版次:A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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