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壁奇事

　　□肖复兴

　　我好久没有去回音壁了。去的那天，人特别多，嘈杂得很。回音壁的四周围起一圈铁栏杆，像过去家里为了木桶结实耐用，在桶外面箍上一圈铁皮。如此铁栏，以前没有。

　　小时候，我和伙伴们到天坛玩，回音壁必去。大家隔着老远，对着那道圆圆的灰墙，像蚊子飞的声音似的，小声说话，看彼此能不能听得见。那时候人很少，四周安静，习习风声，都会在耳边响起。别说，还真能够隐隐听得见，都是些玩笑话。大家觉得特别神奇。

　　那天，人实在太多，只是在地面已经被人踩得有些凹凸不平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和我前后脚出来，一边走，一边像自言自语，也像是和我搭拉话：真邪性了，以前哪有这么多人！

　　一听，就是老北京人，地道的北京话像接头的暗语，一下子就接通了彼此的话匣子。

　　我笑着答道：可不是怎么的！如今，兴旅游，您没看见天坛里到处都是打着小旗儿的旅游团？

　　他也笑了：可不是！都是兜里有俩闲钱烧的！

　　我们边走边聊起来。

　　他告诉我这样一件事情：他说他读初一的时候，喜欢班上的一个女同学，但始终不好意思开口，也不知怎么说才好，生怕人家撅了他，弄不好再告诉老师，更坏了菜，就那么憋着。学校组织到天坛春游，到了回音壁，好多同学对着墙说悄悄话，听见的，听不见的，对方都会哈哈大笑，说的人也哈哈地笑。

　　那天，他等同学们都散去了，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回音壁，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其实，也没说别的，只是傻里傻气地叫着那个女同学的名字，说了声：×××，你好！

　　突然从回音壁的墙缝儿里传来一个声音，隐隐约约的，居然是他刚才说的话。他站在那儿愣住了，觉得非常奇怪。转身要走的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回音壁里又传来一个声音，是女生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也说了声“你好”！

　　后来，他一个人又去了一趟天坛，在回音壁前，贴着墙，又轻轻地叫了声那个女同学的名字，说了一句你好！然后，站在那儿好半天，听了好久，耳朵都快贴进墙里面去了，再也没有听见自己的回声。

　　分手的时候，他对我说：这个奇怪的事，我对好多人讲过，但没有一个相信。您说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说罢，他挥手一笑，如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