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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计兵:做一棵榕树,独木成林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12月07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梁善茵

      王计兵 1969年11月出生,籍贯江苏徐州,现居江苏昆山。新大众文艺代表作家。已出版诗集《赶时间的人》《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等五部。

      广东省社科联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李宜航(左)与广州市荔湾区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徐明曦(右)共同为王计兵(中)颁发奖杯、证书

    

  

  羊城晚报记者 梁善茵

  

  年度诗歌

  王计兵《低处飞行》

  作家出版社2024年2月

  

  致敬辞

  

  这是王计兵为自己写的诗,也是为“外卖小哥”写的诗,它让世人看见:即使是在生活低处的飞行,也能插上让心灵自由翱翔的翅膀。他从一个“赶时间的人”,触摸到一群人的悲欢,既写实,又抒情。雨滴与汗水浇灌的诗行,在快递单的背面、餐箱的夹缝里,开出倔强的花。作为新大众文艺的代表之一,他的写作昭示:低处并非卑下,而是生命之树的土壤;根须越深,树冠越能迎风。

  

  感言

  

  终因普通而不凡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外卖员,送外卖已经送了7年。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已经写了37年。

  当我从一个外卖员写作“走出来”的时候,被标上一个标签——“外卖诗人”。有很多朋友问我怎么看待这个标签?我说,如果我低着头,肯定不是因为挂满果实,而是因为我背负着恩情。这两年,我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我的出现,其社会意义大于文学价值。我一心想做点什么,于是我给外卖小哥写了一本书。

  这两年,“新大众文艺”被提出来,它让我们普通写作者非常亢奋。这让我想起了草和草原的价值:草原之所以辽阔,是因为草团结一心,浩浩荡荡,我想我们也应如此。

  这段时间来到广州,让我最感动的是一棵榕树,我形容它是一棵“会自己行走”的树。我想,如果让我做一棵树,我就做榕树,这是一种可以独木成林的树。如果让我做草,我就做草原上的一株草。我希望我们万众一心,终因普通而不凡。

  

  访谈

  

  “低处飞行”是一种生命态度

  

  羊城晚报:如何理解“低处飞行”?“低处”如何“飞行”、能“飞”多高?

  王计兵:我想表达的是一种生命的态度,生命是平等的,生活不是平等的。所以我写下,“不是所有的翅膀都可以展翅高飞,低处飞行也是飞行。”这是我们对待生命的一种状态。我们是成群起落的麻雀,我们是蝴蝶、是蜜蜂,我们或许没有能力飞上云霄,但是我们拥有翅膀,要让飞行变成我们的生命状态。

  羊城晚报:在形容具体意象时,您经常“反着写”“动静倒转”。这种独特写法是自然形成的吗?

  王计兵:写作有时候需要反向思维。比如刚才我看到一架架飞机经过,从视觉上看,它慢于车辆,也慢于骑电瓶车、骑自行车过去的人。但如果你提到飞机很“慢”,大家可能会很愕然,这时就需要用文字去组建、阐明你的观点。

  当这种“反向”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时,就能给读者带来一种意外,通过意外带来阅读上的愉悦。

  羊城晚报:能否认为这种“反向思维”已经成为了您的常规写法或个人风格?

  王计兵:它是一种总结。随着写作的不断积累,你需要掌握一些技巧。大家有时候说我的写作是无技巧的,说实话我也是有技巧的,这是一种朴拙的表达方式。我不想在作品里表现出精确性或技巧性,希望能写出大家读得懂的文学。

  羊城晚报:会不会担心大家会看腻?

  王计兵:如果有人持续关注我的话,他肯定会看腻,所以我不希望用一成不变的方式去写作。包括现在大家都对AI讳莫如深,仿佛写作者聊到AI写作就是羞耻的。我认为AI能给平民带来一场“文艺狂欢”,能给人们带来宽广的知识。

  我想提醒大家,AI能够帮助你,但不能引导你甚至帮你写诗。据我目前的阅读经验,我能够甄别出大部分AI写的作品,它跟真人写的还是有明显区别。

  

  “笑给自己看”

  

  羊城晚报:您的家人在早期并不支持您写作,对吗?

  王计兵:我从1988年开始写作,1992年发表作品。后来父亲烧掉我的稿件,禁止我写作。回过头来想,是我追求梦想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当年我写作一度陷入到自己的困局里,我日以继夜地写,写到营养不良,写到昏厥。再加上我过度追求故事的真实性,为此得罪了村民。有个村民冲到我家把我父亲打了一顿,因为我写到了他。

  包括我的爱人,她跟我吃了太多的苦。我们在地板上睡了十几年,没有家、没有床。在这样的状态下,当她对你的写作表达出不开心的时候,你一定要顾全大局。后来我把爱好藏起来,但一直坚守这份爱好。

  羊城晚报:您为何如此痴迷于写作?动力何在?

  王计兵:我最初被梦想所困,后来就是被爱好左右,而当我把梦想转化成爱好,反而会一身的轻松。我就喜欢这件事情,仅此而已。人不管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有一件自己内心喜欢的事情在默默坚守,它所带来的精神支撑力是很强的。

  羊城晚报:您似乎有种特殊的写作习惯,不习惯在完好、洁白的纸上写作?

  王计兵:我现在依然没有固定的草稿本,都是将香烟纸、香烟壳拆出来写字。我会在烟壳的白纸那一面写满字,然后才丢掉,这是一种生活习惯。

  这可能也跟我的一部分天性有关,受我母亲的影响比较大。因为我母亲从小是孤儿,她教给我们的就是乐观。她说,“笑是笑给自己看”。这句话几乎成了我的座右铭。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笑一笑,没有过不去的。

  

  别让“新大众文艺”的标签拉低文艺高度

  

  羊城晚报:现在您的家人还会反对您写作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态度上的转变?

  王计兵:我在2019年拿过一次诗歌奖,我把这首诗拿给我爱人看,开玩笑说五行诗能“换”3000块钱。那一年我的运气很好,拿到了两笔奖金。我爱人发现写诗还能赚钱,她就说,想写诗就去写,但不要像作贼一样,也不要耽误家里的事情。

  直到2022年我出版第一本诗集《赶时间的人》,拿到了几万块钱的稿费。这对我们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将稿费换成现金往桌面上一摔,腰杆立刻直了。从那之后就完全变了,我想写就去写。现在,写作是我家的第一等大事。

  羊城晚报:作为新大众文艺写作者的典型代表人物,您如何看待“新大众文艺”?

  王计兵:我认为现在是“新大众文艺”的黄金期,但不是高峰期。高峰期还没有到来,可能会在我们的下一代到来。

  顶着“新大众文艺”标签走出来的人,包括我个人,要警惕一个现象——出道即高峰。我们一定要警惕,光芒散去后我们在做什么,要做自己、做好本真。接下来要更加勤奋,因为你接触的层面变广了,机会也变多了,要更努力地把你的能力和机会搭配起来。

  不要让“新大众文艺”的标签拉低文艺的高度。文艺一定是有高度的,大众文学也一定是有文学的高度。文学确实是需要加工的。如果你本身不具备技巧,就不要去谈“无技巧”这个话题。“无技巧”是“有技巧”之后,经过淘汰、修炼后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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