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

　　□朵拉[马来西亚]

　　“我快被气死了！”何美丽站在苏米拉面前，双手抱胸，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又来！”苏米拉无奈地摇头，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她把手中的咖啡杯往桌上一放：“你不要讲，我不要听。”

　　何美丽毫不理会，依然自顾自地吐槽：“我写的律师信送过去了，他们倒是回复了，但你猜怎么着？他们说什么系统排位，轮到的时候自然会通知！屁啦，明明是在应付我！”

　　“那你直接找人问一问呀！”苏米拉叹了口气，“有时候，关系比律师信管用。”

　　“我不想靠关系！”何美丽倏地提高了声音，“凭什么？我每个月交管理费，服务难道不是他们应该提供的？”

　　“是啊，但你忘了吗？”苏米拉耸了耸肩，“你在一个一切靠关系都能快半步的地方，非得坚持规则，结果就是吃亏。”

　　何美丽瞪了她一眼，不服气地拿出手机，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嘀咕：“我就不信！”

　　接下来的几周，何美丽像是打了一场持久战，频繁地打电话、发邮件、提交各种证明。结果每次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我们会尽快处理，请您耐心等待。”

　　耐心？何美丽的耐心早就耗尽了。

　　又一个雨夜，她拖着湿透的鞋子回家，愤愤地甩掉外套，给苏米拉发语音：“我真是活该！不靠关系，就没法获得一个有顶篷的车位！偏偏这雨季，每天上下车都淋到浑身湿漉漉。”

　　第二天，苏米拉的电话来了，带着几分得意：“你昨天骂完人，今天还有精神吗？听我一句，打电话给我那个表哥吧，他就在那家物业公司管事。”

　　何美丽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和自己的坚持作斗争。

　　“美丽，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苏米拉语气放缓，“生活里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搞定的。规则固然重要，但学会灵活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何美丽最终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一个星期后，物业经理亲自打来电话，不仅给她安排了停车位，还特别道歉了几句。

　　她打电话给苏米拉：“我靠关系了。”

　　苏米拉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简单多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简单是简单了，但我还是觉得不爽。”

　　“那你继续不靠关系试试？”

　　何美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先让自己省点心。”

　　电话挂断后，她站在那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这块干燥的区域，本该轮不到她，是几天前无数个雨夜里，她求而不得的奢侈。此刻，它却是她用最不屑的方式换来的妥协的战利品。

　　风从耳边掠过，像低声告知：门从来都开着，只是不欢迎干净的人。

　　她握紧钥匙，感受到钥匙硌在掌心的疼痛。唇角微微一抬，却不是笑意，而是一种嘲讽，是对自己的，更是对她一直信仰的那套公正规则的。

　　那些被反复强调的“规则”，原来只是用来安抚在队伍中耐心排队的人。而真正着急的人，早已越过长队，走了另一扇门。

　　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车笛。她回头。

　　雨点落在地面，迅速散开，没有声张。

　　她撑起伞，慢慢朝旧车位的方向走去，要去把车子开到这个新生的、不干净的车位来。

　　原来，“关系”这两个字，从不张扬，却从未缺席。它像一把无形的伞，轻轻覆盖了所有坚持原则的正直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