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翠

　　“小小萤火虫，屁股挂灯笼。游戏草丛中，夜晚闹哄哄。”“萤火虫，提灯笼，好像星星亮晶晶。萤火虫，提灯笼，好像星星数不清……”这些“萤谣”都是童年夏天甚为流行的，直至今日甚至将来都不会忘却。

　　萤火虫是一种微小的昆虫，米粒那么大小，小小红色的头，一对薄薄的黑翅膀，黄褐色的身体，腹部末端有一发光器官。它有许多好听的名字：景天、夜光、流萤、宵烛、耀夜、夜游女等，都很形象而唯美。尤其那光色，有说青蓝，有说黄绿，还有说冰蓝，我觉皆似又皆非。说它忧郁，又不失灿烂；说它冷幽，又觉它灼情……颇有童话意味。“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唐代诗人杜牧生动形象地记下了宫女月下扑流萤的故事，亦给我们营造了一种孤寂而苍凉的意境。

　　那时候，乡村没有电，除了昏暗的煤油灯在屋内闪烁外，屋外黑得吓人，静得心慌，幽得更深。夏夜，繁星点点，蝉鸣阵阵，蛙声四起……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摇着破旧的芭蕉扇，四处寻找乘凉的好地方，聚在一起唠嗑着农事与家常。此时，成群结队的萤火虫也赶来了，仿佛将天上的星空搬到了地面上。那些星星点点、飘飘忽忽、起起落落的小精灵们，既如一道道银弧，又似一串串珍珠，给夜空带来了绮丽缤纷的动感。更像魔术师一样变幻着美丽的图案，欲与天上的星月媲美。点点晶莹的萤火虫诠释着它们生命的灿烂与灵动，点缀着夏夜的生机与幽美，硬是给这闷热烦躁的乡村夏夜，平添了一份清凉、平和、神秘而迷人的夏夜色彩。

　　那时候，乡村没有电影院，都是露天电影。只要是方圆十里之内，几乎人人都会“赶场子”，尤其是年轻人。每每放电影，家家户户的小孩早早搬了木凳排到电影场地上。夏夜的电影场黑黝黝的，唯有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发光。人们眼巴巴地盯着挂在两根大木棍间的白色幕布，盼着放映机镜头快快射出耀眼的光柱来。那时电影以样板戏和战斗片为主旋律，但我们都是百看不厌。看完电影，电影中的画面镜头像归途的流萤一样，在我们的脑海闪现，夜色中我们的脚步也像流萤一样轻快。看完电影，总是记挂着电影中的各种人物，猜想着他们今后的命运和结局，时常回味和模仿电影中的情节，及人物的语言和动作，总是激动得难以入眠。

　　那时候，充满好奇心的我们，早就对萤火虫情有独钟。于是，常常利用乘凉之机，在乡村小泥路上、池塘边或草丛里，呆望着那些于低空中轻盈飘飞的萤火虫，脸上露出惊喜、惬意之色，全然不顾大人的劝阻与吓唬，迫不及待地追赶过去。大家手拿玻璃瓶扯着嗓门一起喊叫：“萤火虫，萤火虫，飞来飞去草丛中。点点红，点点红，就像挂着小灯笼。萤火虫，低，低，低下来，带你回我家……”一边狂跑，一边拍打。将捉到的萤火虫放进玻璃瓶里当电筒，相互比划着看谁捉的萤火虫多。回到家里，把萤火虫挂在打满补丁的黑色蚊帐里，享受那片属于自己的清凉，而自鸣得意。

　　那时候，我躺在竹床上，瞅着玻璃瓶里一只只爬上爬下、忽明忽暗、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萤火虫，一边借它们散发的光翻看小人书，一边痴痴地想：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为何能够发光呢？它们是不是上苍派来的天使？将光明、快乐和幸福送到了我们人间……想着，想着，在一闪一闪的萤光中酣然入梦，梦里繁星满天，萤火闪烁，一片辉煌。翌日早，我提着玻璃瓶到屋后荷塘，将所有的萤火虫放回荷塘里。母亲说过：天上几多星，地上几多萤。我喜欢天上的星，也喜欢地上的萤火虫……《晋书·车胤传》中记载：“车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囊萤读书，让人们把书房叫做“萤窗”，隐喻苦读。萤火虫用生命点燃光明，把光亮奉献给了人间。

　　后来，读初中学化学时，老师讲了萤火虫的“发光原理”。说萤火虫真正的生命只有几天，从幼虫成长为成虫需要五十多天，而它却为了那仅有的几天，要经过六次的蜕变才可进入蛹期。用短暂的生命绽放，照耀了最明亮的夏夜。原来，萤火虫的腹部下就是那神奇的发光器，据说里面有数千个含有荧光素酶和荧光素的发光细胞呢。这种化学物质经氧化反应后释放出美艳的黄绿荧光。再后来，我进城居住，就再也没见过萤火虫，而天上的星星似乎也真的少了许多。当然，我知道星星依然在，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忽然想起了骆宾王的《萤火虫赋》云：“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意明人不做暗事，君子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萤火虫生于腐草，却能与光明同位。

　　夏夜流萤，动感缤纷，美不胜收；夏夜流萤，启迪心智，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