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杰

　　谷雨后，阳光便起伏不定。

　　站在尖子山顶，俯瞰龙洞沟底，满沟柑橘树，翠翠的绿一直铺着，绵延整条沟。那天，我陪几位书画家去尖山子采风。我们早钟情于沟里那层层翠绿，闻听橙花开，便飞也似去了川北一隅的尖山子写生。

　　尖山子呈一把椅子状，椅子背圈和扶手是浑圆山梁，层叠有加，长满茂密柏树，柏树的绿是墨绿，墨得比画家染料都浓，比书法家砚墨都黑。柑橘树若一条碧溪，在沟里漫流开来。

　　身旁画家杜增毅指着沟里柑橘园说，春天尽头是橙花。

　　我惊讶，你眼力真好，能看见那么细碎的橙花。

　　老杜笑了，不用看，闻。“清比木犀虽未的，烈如茉莉已无疑。”橙花香取其清，然而烈。你闻，橙花多幽，多香，多浓，无影，无形，一阵阵，飘来荡去，如风，在沟里漾。沟底橙花暗显，偶浮叶上，近了看，素雅，羞涩，腼腆，白，碎，躲在一片浓绿柑橘树叶中，花极小，五瓣，若玉，花蕊淡黄。“老叶霜千片，高花树万层。”橙花开在百花之后，将芬芳布满人间。置身尖山子，脚底漫浮橙花，鼻子钻满橙香，新雨之后，那香更纯，更醇，更带劲，满沟满沟的，都满溢出来了，若雾，若氤，若岚，缭绕你，沉醉你，让你不想挪步。

　　老杜展开新画架，开始凝神写生。绿橙村边合，画布分呈山下六口塘，错落，隐现，犹如沟中镶嵌几颗碧绿翡翠，泛着一缕神秘光芒，塘堰边隐现一些农户，青砖碧瓦，大家都醉心于这幅古画中。

　　“维舟橘花晚。”橙花开，春已暮，夏要初。橙花迟开，算是春天最后点缀。橙花是春夏分水岭，曾经的万紫千红竞芳菲，到此归于沉寂。柏树仍浓绿，柑橘却已翠中带花。伴随山沟中此起彼伏杂树杂草的色彩，龙洞沟有了层次，浓绿，青墨，粉嫩，娥黄，一点一嘟。这世界，哪需刻意打扮，寥寥几笔，便鲜活无比。

　　尖山子名字古老，也很形象，依其形叫其名，浅丘陵的山都一脉走势，背靠那山，耸立于众山中，两边山势呈流线形向外延伸，像极了百姓家中木质圈椅，椅上一坐，一躺，快活如仙。

　　去到柑橘园，一任姓老农在除草，他说是给业主打工。家门口打工多好。老任说，嗯呐，早年也外出打工过，快活过，现在干不动重活了，只好就近打点小工。好呀，这还可以照顾家庭。是的，老百姓最重家庭。我问道，老人家，沟里有几多柑橘？老人想想说，只龙洞沟就有500亩，不过，沟里沟外，全是柑橘园，连山成片怕不下万亩吧。我吃惊于这万亩的大柑橘园。

　　“池涌慢波萍叶散，窗涵细雨橘花香。”在一口山湾堰塘前，几个人躲在柑橘树荫下钓鱼。有池，有微波，有萍，但少了窗，少了细雨，这无妨，橘香少不了就好。鱼钓上来，晚上还可住进民宿烤烧烤。我边走边想，也许正是因了几口塘，这沟才成了一个天然适合柑橘生长的生态沟。

　　橙花之后，便有金黄的柑橘，小小橙花是尖山子人希望之花，致富之花呀。在一背弯处，我见到一口大岩窖，上面介绍说，此库可存几吨柑橘。过季再上市，这柑橘自然俏销得很。

　　橙花开，蜜蜂来。橙花丛中，蜂舞蝶恋。正是采蜜好时节。橙香不似玫瑰浓郁，也不似雏菊淡香，橙花自带一股柑橘皮幽香，让人倍感舒畅、惬意。深吸一口，透心，入肺，醒神，浸润在橙香，我们都不愿出去，我喜欢闻这味道，这是乡村味道，泥土味道，儿时味道，岁月深处的味道。这也是我们以前极力想逃避的味道，而如今，我们又是那么地想闻闻，人是念旧的，对于曾经失去过的东西，总念念不忘。

　　在龙洞沟，有你想找的精神后花园。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花溢香时。”我篡改了东坡先生名句。

　　我把手机摄影调成舞台光，把碎碎橙花近距拍成大朵照片放朋友圈。

　　朋友问什么花？橙花！

　　朋友惊呼，这么大？

　　我笑笑说，不信就去尖山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