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翠

　　“年年春打六九头，烟火爆竹放未休。五彩旌旗喧锣鼓，围看府尹鞭春牛。”“鞭春牛”的习俗，起源于先秦时期，盛行于唐、宋两代，流传至今。唐代诗人元稹的《生春》写道：“鞭牛县门外，争土盖春蚕。”先“鞭”而后“争”，是古代送冬寒、迎新春风俗的“两部曲”。而《义县志·岁时》中还有“鞭春牛”的唱词：“一鞭曰风调雨顺，二鞭曰国泰民安，三鞭曰天子万岁春。”

　　牛是传统春耕主力，奉为“六畜之首”。源远流长的农耕文化赋予牛更多的文化底蕴。故新春伊始，牛率先出场，开启了民间广为流传的“鞭春牛”。鞭春牛即打春牛，起源较早。据悉，早在周时立春日就开始举行迎春仪式，周天子立春日率群臣东郊迎春，鞭春牛以示劝农耕，士民都出城围观，仪式由地方官吏行香主礼，由人扮成主管草木生长的“句芒神”鞭打春牛，叫作“打春”或“鞭春”。这个春牛是在立春前提前做好的土牛。古代向有残冬出土牛送寒气的习俗，《周礼·月令》冬之月，命有司“出土牛以送寒气”。高承的《事物纪原》亦记载：“周公始制立春土牛，盖出土牛以示农耕早晚。”

　　立春，俗称“打春”，即冬至数九后的第六个“九”开始，故有“春打六九头”之说。此时的乡村，风还是硬硬的凌寒，但已是冰融雪消；大地看上去还是萧条冷寂，而深处的生命已经出发，种子苏醒，芦芽萌动。那春在地气里悄然生发，窖存的白菜、地瓜都开始长芽，地窖里扒出的萝卜糠了心，水都随地气上升……春来了！农谚有云：“宁舍一锭金，不舍一年春”“一年之计在于春”。“鞭春牛”又称“鞭春”“祭春牛”“打春牛”，就是用泥牛或纸牛象征农事的耕牛，肚子里塞上五谷杂粮等物，当牛被打烂时，五谷就流了出来。“民以食为天”，这一习俗，体现了人们对春天、对农业丰收的无比祈盼。鞭春牛是传统年俗。

　　童年记忆里，每至立春前，父亲就忙得不可开交。立春日，在生产队场头必将上演一场别开生面的鞭春牛的好戏。篾扎纸糊“金牛”，披红戴绿，牛角尖尖，牛眼传神，栩栩如生。牛身高四尺，象征春、夏、秋、冬四季；牛头至牛尾全长八尺，相当于“八大节气”：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牛尾长一尺二寸，代表一年十二个月。村民事先选出执鞭人，必须是干农活的好把手，且在村里威望极高。当时，担任生产队长的父亲常常当选这一象征荣耀的职务。

　　在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震地的声响中，父亲登场了。只见他全神贯注，昂首面向东南，后蓦然高高扬起鞭子，朝“金牛”狠狠地抽了一下。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手起鞭落，打春牛开始……纸牛破碎，腹内落下很多五谷杂粮、“金银财宝”、糖果玩具等，男女老少，人人争捡，包括那些纸牛碎片，都被捡拾得一干二净。只听大人们说，捡到的人，新年会发财，有饭吃。

　　鞭打春牛时，要边打边唱，往往是打一下，唱一句。至今我还记得父亲鞭春牛的唱词：一打风调雨顺，二打家畜兴旺，三打三阳开泰，四打四季平安，五打五谷丰登，六打六合回春……每唱一句，周围的乡亲们都高声应和一句，这样一唱一和，把平日宁静的乡村渲染得热闹非凡。犹记七岁那年，鞭春牛活动刚刚结束，婶婶搀着她的养子来到场头，父亲不由分说，将我手里抢的“宝贝”给了他们一大半。当时我还没入学，更不懂事，竟赖在地上哭鼻子……

　　长大读书后，读到诗人杨万里的《观小儿戏打春牛》：“小儿著鞭鞭土牛，学翁打春先打头。黄牛黄蹄白双角，牧童缘蓑笠青箬。今年土脉应雨膏，去年不似今看乐。儿闻年登喜不饥，牛闻年登愁不肥。麦穗即看云作帚，稻米亦复珠盈斗。大田耕尽却耕山，黄牛从此何时闲？”我才真正懂得“鞭春牛”的含义。春天到，人犯困，牛也懒洋洋的，挥鞭一打，象征把人和牛的懒惰都打跑，意在鼓励农耕，发展生产，以祈丰年。牛是勤劳、奉献、奋进、力量的象征。人们把为民服务、无私奉献比喻为孺子牛，把创新发展、攻坚克难比喻为拓荒牛，把艰苦奋斗、吃苦耐劳比喻为老黄牛。“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蕴含着自强不息、砥砺奋进的精神密码。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新的一年，要辛勤耕耘、勇往直前。

　　一晃数十年，随着社会飞速发展，现代化的机械耕作早已取代了牛耕，耕牛也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线。但儿时的鞭春牛场景，恍若昨日，历历在目，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