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端
一个夏日,我在普宁西陇村目睹了一场乡村古老手工编织工艺的盛大表演,见证了一盏省级非遗西陇灯笼诞生的全过程。那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文化传承仪典!
上至九十多岁的老奶奶,下到五六岁的小孩童,有一家三代从儿子孙儿到垂垂老矣的爷爷奶奶,还有一大群村夫村妇,他们怀里那些明月般的半成品灯笼,在晃动,在交错,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整个场面,篾条闪动,篾光飞舞,不见手指在动,只见篾条在飞,篾光与汗水蒸腾,笑声伴灯笼缭绕。
地面上,堆放着如山的灯笼成品、半成品,大大小小,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直篾的枋灯、大荷二三四荷、大柿小柿、十八扮;横篾的石珠灯、荷包灯、鱼鳔灯、莲子灯、粗灯、凹肚灯、葫芦灯、花瓶灯……这一天,村里所有的工匠师傅都集中到西陇村老人活动中心,各式灯笼被摆上,各种灯笼的原材料被摆上,各道工序最顶尖的艺人都被请出。一道道工序,一位位能手,一个个品种,在大家面前,在电视台摄影记者的镜头下,毫无保留地展现,毫不隐秘地传承。非遗传承人时而自己讲述,时而让工匠边做边讲,引导着录像机去面对那些复杂而又一丝不苟的工序。
削篾。镜头下,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村里唯一会削篾的女性,运刀如神,手眼口并用,尤其手口的配合熟练到甚至可以盲削。那些篾片,一而二,二而四,而十六,而三十二,成倍而出,薄如纸,柔软如鳝鱼,驯顺如小白蛇。而有一位大哥,是村里最厉害的削篾师,一刀能同时对着三条篾劈出四十八条篾片。
盘头。这是灯笼的基础,需用数十条篾片分为若干组,交叉编织成一个同心圆。“盘头就是起个好头,要有相当的技术含量。头要起得好,身才能盘得紧,不然会半途而崩,变成散笼桶。”非遗传承人的讲解言简意赅,却又生动形象。
做身。这是一道大众菜式的工序,男女老少都能做,不管是盲者、瞽者或残疾者,只要手还能动,就都能做。
煞脚,也叫煞尾。俗话说,起头容易煞尾难,这道工序,技术含量也比较高。“煞了尾的灯笼,只是完成了竹方面的内容。要真正成为灯笼,还需要经历好几道工序的打磨,除了专心、耐心,更需要有一颗具有文化情怀的文心。”非遗传承人侃侃而谈。
先是上纸。这纸要薄如丝,白如练。纸一定要贴均匀,要平平整整,不能有丝毫的皱痕。要柔韧,要透明,点上灯才能透亮。
其次上油。上油就是刷桐油。刷油要轻,要薄,要匀,起码要刷两遍,刷了桐油的灯笼才不怕风雨的冲刷,经得起岁月的考验,才能经久耐用,不怕风雨侵蚀和虫蛀。
然后是做灯盏。用木柴制作一个灯盏,刚好抵住灯笼的脚口,有了灯盏,才能点火,画龙点睛,担负灯笼的使命。现在油已经为电所替代,更加安全。
最后一道压轴工序是书写。这也是西陇灯笼最具文化含量的一环,由村里德高望重的师者长者来担当。灯笼千秋业,写字是大事。灯笼的内涵,归结到底就是在这几个字里。非遗传承人继续娓娓道来:“大红朱漆,慢慢地圈,慢慢地画,慢慢地点,轻轻地染。这道工序,是全过程最需要时间、心思和情怀,最具文心的一个环节。书写要有书法家的功底,又不仅仅是书法家就能完成,需要工匠的胆大心细与艺高。书法可以龙飞凤舞,尽情挥洒。”
特写镜头下,一位长者正在书写灯笼。他说,写灯笼与写书法不同,写灯笼,面对的空间是圆形的,立体的,一定要从整个灯笼的特定空间来布局,设计好方位,在方寸间计算好彼此应占的空间、位置,尤其要注意匀称、均衡。不能有偏差、轻重,不像西方画面的透视点,而是要求四平八稳平涂。”
写灯笼,要分为两部分来做。一部分写上“千子万孙”“长命富贵”“进宅大吉”“百年好合”等中国传统最美好的祝福语;另一部分则要写上宗族的姓氏,两部分占用的空间是均等的。写完成一个灯笼,至少要花两个钟头的时间。要不时地把灯笼举起来,左看看右瞧瞧,转一转,看看匀不匀称,均不均衡。
非遗传承人接着说:“这一看一瞧一转,西陇灯笼的文化含金量就体现出来了。这也是灯笼最具有文化情怀和民俗价值的地方!”
当前的普宁西陇灯笼,出现在各种媒体上,被广泛传播,已经是走出家门,走进千家万户,走向神州大地;走出国门,走到东南亚,走向世界各地,走进华人的婚庆喜事祈福等活动场所。
本版组稿:杨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