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商业步行街一角 |
1600年,“岭东雄郡、梁化旧邦”牌坊石刻,就是在现在北门直街位置上立下 |
九街十八巷 文图/羊城晚报记者 陈骁鹏 吴大海 通讯员 王锭铨 每座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商业街区,广州深圳有北京路和东门,惠州有西湖商业步行街。 这并非一条普通的城市商业步行街,它原名叫打石街,是惠州老城九街十八巷的一条竖街。以它为核心的1平方公里的街巷四通八达,居民成千上万,街市七十二行当云集,统称为“九街十八巷”。这里是千年府治所在地,北宋时苏东坡在此吃荔枝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千古名诗,广东仅有的科举建筑宾兴馆等大量文保单位和历史建筑林立。 然而,上述这些却不被外界所熟知。大众视野里的西湖商业步行街,只是日客流量最高达40万人次、惠州西湖5A景区对面一条平平无奇的商业街。20年商圈发展,未能让这处千年人居根脉之地焕发青春活力,却给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烟尘。街巷的僻静角落里,散落着数之不尽的文化珠玉,有待一条能盘活资源的宝链将它们串起来。 羊城晚报记者接连多日实地调研,走访当地居民、非遗传承人、文化学者、基层机构,共同探寻承载“惠州人乡愁”的九街十八巷,探究其实际现状、探讨保护传承与创想未来之路。 “岭东雄郡”牌坊所在之地,何日能雄风再现?令人期待! 今日古街 商业味掩盖文化味 非遗藏在深巷无人知 西湖,是惠州城游客最多、人气最旺的景区之一,日客流量最高能达到40万人次。他们被一辆辆大巴送到这里,在湖边拍照、嬉戏个把小时,基本不会离开景区。偶尔有几个游览完西湖的游客会注意到马路对面有条步行街,可他们在街口看了几眼,也就离开了:“不就是一条普通的商业街,没什么特别的啊。” 这条被冷落的街就是惠州商业步行街。游客们说得没错,这里卖的东西和其他城市的步行街没啥差别:不再入时的衣服鞋履、大众小吃、小商品……记者在周末前往现场走访,发现步行街两侧一楼的服饰店里没什么客人,店员都比顾客多;二楼以上的空间则大多空置。与步行街相邻的巷子入口大多很逼仄,纷乱的霓虹灯箱占据了过道近一半的空间。 虽然每条古巷前都有牌坊,但标识不清晰,很难吸引游人往深巷走。尽管内有乾坤,别有洞天,终究“酒香也怕巷子深”。 “以前不是这样的。”继续往巷子深处走,你就能发现零星分布的本地手艺人。42岁的省级印章大师陈惠明从小就在白珩巷的清代祖宅里生活,是家族印章手艺的第三代传人。为了适应新时代,他也尝试过选用陨石、玉石等坚硬材料来刻章,可因为店面位于巷子中间,人流量太小,基本吸引不到游客生意。 陈惠明的好友、家住桥子头的王伟华更是直接放弃了游客生意,隐居在一座没有标识的小楼里。他是“绮云阁”苏裱字画第五代传人,市级非遗传承人,一直坚守传统手工裱画,惠州市博物馆的字画就固定在他这里装裱。 王伟华的装裱店原来开在自家临街的一楼,会有游客经过。“可他们在这里只待一两个小时、一天两天,裱画起码要三五天,算啦。”后来,王伟华搬到更宽敞的邻居二楼做装裱,从此这门手艺藏在深闺无人识,只有识货行家才来帮衬他。 历史回眸 街巷曾有千年史 东坡在此啖荔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年,这里并不是这样的光景。全长1公里的惠州商业步行街,十几二十年前曾是惠州第一条商业步行街,建筑面积达到22万平方米,最多时曾坐拥200多家店铺,惠州人不管约会还是买衣服都来这里;再早几十、上百年,这条步行街还叫打石街,街上有十几家打石店,是惠州城知名的“九街十八巷”之一。 “年轻人不知道,这里曾是惠州人的根。”广东省民俗文化研究会理事、惠州民俗学者林慧文在尔雅巷出生长大。他介绍,自公元590年隋朝在惠州设立循州总管府以来,西湖边的府治所在地就开始聚集人口,其规模在1400多年以来不断扩大。宋代,苏东坡寓居惠州两年又七个月,其中一年多就住在位于九街十八巷的府治里。他吃荔枝、写文章,诞生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等千古名句。 明清时,府城的区域面积达到1平方公里,街巷四通八达、不可计数,故统称为“九街十八巷”。在老一辈惠州人的眼里,九街十八巷就代表着惠州的老府城,各街巷的名字都彰显了各自的风光:有630年历史的金带街曾住满书家子弟;北门直街住着惠州的四大世家,各自擅长文理科教育,其中有“陈家文,苗家算”之说;都市巷热闹无比,叮咚巷里走路有回音,尔雅巷则是府城里知名的女人街…… 时过境迁,九街十八巷已经不在,但大量的文保单位和历史建筑得以留存。2016年惠州市住建局发布的《惠州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草案)将九街十八巷中的金带街和北门直街列为两个历史文化街区,光这两条街就有14个文保单位和16座历史建筑。如金带街的宾兴馆是“全国稀有、广东仅有的科举相关建筑”,今年1月成功修旧如旧、对外开放,现在成了古代科举制度陈列馆,明显就比西湖商业步行街更能吸引外地游客,平时游人如织,成为外地游客打卡点。 “惠州的乡愁就在这里。”惠城区桥西街道办主任李坤民表示,“九街十八巷就是惠州精神文化的高地。这里有千年府城、千年东坡、千年西湖,如果这里的文化休闲游做不起来,那整个惠州都做不起来。” 现实困境 眼前利益与文化传承 到底孰轻孰重? 无奈的是,现实中有更多宝藏待挖掘,也正在被逐渐遗忘。20年来,一时的商业繁荣,让人忘记了这里悠久的历史内涵,淡忘了这个城市文化的根。 记者在步行街随机询问了30位行人,发现只有4位年纪稍长的本地居民知道脚下便是原来的九街十八巷;年纪稍小的学生哥与外来务工人员多数一无所知。 陈惠明回忆,步行街建设时曾有规划,要纳入一定数量有惠州特色的非遗、手工技艺店铺,还给陈惠明家的印章店规划了具体的位置;可步行街落成后,那个位置成了一个小吃店,惠州特色店铺的事不了了之。商业的兴盛带动租金上涨,附近的多家印章店先后搬走,现在就只剩下把店面搬进家门的陈惠明。“没有文化的加持,商业很快也难以为继。”市内新建设的商业中心如雨后春笋,步行街里那些20年前开设的服饰店早已过时,小吃店、奶茶店则是到处都有的连锁店,也没什么竞争力。 虽然与惠州西湖只隔几步路,但这里就是吸引不到外地游客的注意。游客们说:“要是想买东西,我直接在网上下单,或者回到家附近就能搞定,何必大老远跑到你这儿来?” 不是没有人想改变,陈惠明就想把他家那几百平方米、雕梁画栋的明清祖宅拿出来开发文化旅游项目,可由于产权复杂,又缺乏资金,只能作罢。“还是需要社会资金的介入。” 作为市级非遗传承人,王伟华还面临着别的问题。他的子女对装裱不感兴趣,也没有别的途径将这门手艺传授出去。他和陈惠明等附近街巷的传统手工艺人都有个共同的愿望:“如果政府能设置一个地方,让我们有个集中展示的空间,我们还有很多再发展的可能性。” “九街十八巷现在就剩下八九个巷子,但还是有很多可以深挖的文化。比如,自入隋后迎来被隋炀帝贬来惠州的驸马柳述算起,这里有1400多年历史的贬官文化,在全国数一数二,可当年的文豪、高官们居住的百官祠原址,就有待挖掘与保护。” “街巷发展遇到问题,非遗传承人也难以为继,怎么办?”林慧文认为,当务之急就是要平衡好现代建设与历史传承的问题,当地、政府规划部门与专业机构,都要重新审视这些年来的得与失,都要负起责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