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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单位大堂的仪容镜前经过时，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惊呆了。 我的脸哪儿去了？ 他环顾四周，幸好没有别人。他不敢等电梯，做贼似的钻进消防通道。 办公室气氛如常，先到的同事有的抹桌子，有的煮开水洗茶具，有的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有条不紊。 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就开始翻箱倒柜，弄出很大动静。 “你如此折腾，找什么？”同事李姐问他。 “我的脸丢了。”他蹲在桌底下，背对着李姐，紧张得声音变了调。 “进来还好好的，怎么就丢了？”李姐不相信。 “我刚才在楼下照过镜子，真丢了。” 他翻遍各个角落，仍一无所获。他急得满头大汗，整个人快虚脱了。 “让我瞧瞧。”李姐大步跨过来，使劲拽他的肩膀。 “别看，我怕吓着你。”他的双腿瑟瑟发抖。 “这不还在嘛，玩什么把戏？”李姐面带愠怒走了。 他鼓起勇气瞧了一眼对方，大惊失色：“天啊，你的脸也不见了。” “神经病！”李姐头也不回，兀自喝茶。 他看了看别的同事，发现他们都没有脸，却在办公室淡定从容活动自如。 他尖叫一声，抱着头躲进卫生间。 同事们被他的举止吓懵了，不约而同地嘟哝：“脑子有问题。” 领导说他病得古怪，不能掉以轻心。为了安全起见，避免人传人，要求他居家隔离。 他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大街上狂奔。让他更震惊的是，大街小巷行色匆匆的人，也没有脸。他们如蝼蚁，不分东西南北到处乱闯。 经过学校时，他发现背着书包的学生都有脸，而他们的家长却没有脸。这种现象让他百思不解。 他把家里的窗帘拉严实，镜子用浴巾盖住，无论白天黑夜都躲在书房阴暗的角落。 他听到钥匙在锁孔中旋转的声音，是妻子和女儿回来了。他捂紧嘴巴，把房门扒开一条缝隙悄悄观察。他发现走在前面的妻子也没有脸。她踢掉鞋子，把挎包扔在鞋柜上就进厨房弄晚餐。女儿蹦蹦跳跳，嘴里大喊“姑奶奶快饿死了”，书包没卸下就去抓桌上的零食。让他欣慰的是，女儿的脸还在，皮肤光洁明亮，清澈的眼神没一丝杂质。 他不敢把这一发现告诉妻子和女儿，怕她们担心。 晚餐时，他随便盛点饭菜就躲进书房。妻子问：“神经兮兮的，你怎么了？” 没脸的妻子一双眼睛如黑夜旷野中的磷火，让他毛骨悚然。 “近期事多，要加班。”他撒谎，声音低得自己都没听见。 他暗想，这太离谱，太恐怖了。 他为看到的现状焦虑，又无计可施。 他坐在书桌前，双手托着下颚，梳理并不漫长的过往。 我以前是有脸的人。我从小品学兼优，贴在墙上的奖状如繁星，在父母的天空熠熠生辉。每当取得好成绩，老师总爱捏我红扑扑的脸蛋，眉宇眼角都是骄傲。 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同事李姐盯着我的脸惊呼：“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脸上的皮肤嫩得可拧出水来，简直是贾宝玉转世。” 我是单位的“秀才”，业余时间笔耕不辍，常有锦绣文章在国级、省级报刊发表，还出版了几本专著，吸引众多仰望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何时变得暗哑粗糙，了无生气。 他记得与妻子最后一次抚摸着彼此的脸深情对视，是听到她有孕的瞬间。之后，他们的精力全在工作和孩子身上，陪伴他多年的脸何时丢失的，竟无从知晓。 他趁妻子女儿熟睡时，悄悄摸到阳台。从九楼俯瞰，街上车水马龙，行人都没有脸，个个如无头苍蝇。 他仰起头叩问苍穹：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星星不理他，月亮也不理他。 附近的窗户次第打开，探出没头的人影，他们盯着他骂骂咧咧：“深更半夜嚎什么？有病啊？” 他吓得退回屋里，如一头困兽窜来窜去。 他喃喃自语：“问题不解决，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打开两瓶啤酒，左手跟右手碰杯，喝一口说一句：“脸都没有了，往后怎么混？” 醉意朦胧中，他看到自己光着脚丫在沙漠上狂奔，一群没脸的人手持利刃穷追不舍。他边跑边张大嘴巴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胃一阵翻江倒海，趴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待缓过神来，他把头伸到洗手盆里，借冷水让自己的思维清晰。抬头找毛巾时，他突然看到挂在墙上的面具。他把面具戴上，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确认正是丢失的那张脸。 “哈哈，脸找到了……”他在屋里手舞足蹈，开心得像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