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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曙光 一大早，我被春月嫂堵在屋里。她东看看，西瞧瞧，弄得我一脸的懵懂。 有事吗？我问。 她不吭声，眼睛在屋里滴溜溜地转，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春月嫂曾是村里的贫困户。婆婆瘫痪在床，两个孩子上大学，一家人的收入全靠丈夫编织竹器卖钱。由于销路不畅，竹器卖不出去，生活陷于窘困。 为了帮春月嫂家打开竹器的销路，我试着在网上发了几张竹器的照片，结果受到不少网友的青睐，萌生了让她开网店的想法。网上能售卖竹器？春月嫂哪里肯信，以为是逗她玩。我把自己的电脑搬到她家里，耐心教她学习网络销售技术。春月嫂文化程度低，对网络一窍不通。我常常讲得口干舌燥，她还是一面茫然。 看见我打好包的行李，春月嫂很诧异，你真要走呀？ 我点点头，任期到了，要回去了。 哎呀，我真笨，刚知道你要走的消息。春月嫂自责道，差点误了事。 误什么事呀？我很疑惑。 没等我明白过来，春月嫂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细细把玩着。 一个茶杯有啥看的？ 陶瓷的茶杯有些旧了，杯口的釉脱落了一些。茶杯是当年我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单位奖励的。虽然用了些年头，但我一直舍不得扔。 茶杯帮了不少忙呢。春月嫂一边摩挲着茶杯，一边说。 帮啥忙了？我问。 为了教会我，你费尽口舌，硬是让我这个木瓜脑袋开了窍。春月嫂感叹道，害得你每回都要喝掉五六杯水。你说，它能不帮了忙？ 我笑了，照你这么说，它还真帮了忙。你让我费了不少劲。 怎么不是。 不过，这些都值得啊。我说。 是哩。春月嫂说，如今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赚外国人的钱呢。现在不但我家的生活好了，村里人的日子也越来越红火。 昔日的穷山沟，变成了城里人眼中的金窝窝。我想起三年前，从畜牧局来村里担任第一书记的情景。那天，送我的车子开到村口，陷进一个泥坑里。村道凹凸不平，坑坑洼洼，满是泥淖。 我进村找人帮忙想把车子推出来，人来了一大帮，却没有一个人动手，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焦急上火。 后来才知道，村民们对扶贫工作很冷漠，先前的两个扶贫干部，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转个圈就走了，连个屁也没留下。村里依旧还是旧模样。 扶贫工作哪能走过场！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像颗螺丝钉铆在这里：自来水通了；绿色生态果园建起来了；蔬菜基地投产了；宽敞笔直的村道，联通了省道…… 我微微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要离开这里。尽管有些不舍，但毕竟是要回去的，一会儿就有车来接我。 春月嫂手里握着茶杯，说，这个茶杯一定要借给我。 我猛然醒悟，难怪这几天陆续有人来找我借东西，原来他们早有预谋。早几天，张君逸拄着拐棍来借教案。张君逸因车祸致残。我帮助他申请银行无息贷款，办起了养鸡场。由于不懂技术，发生了几次鸡瘟。我认真备了课，给他和村里几位养殖户上课，提高他们的养殖技能。张君逸借教案的理由：教案是我一笔一画写的，上面有我的笔迹。 昨天，张小五来借支毛笔。张小五父亲因病去世，母亲离家出走，他跟着奶奶生活。年迈的奶奶没钱供他上学，眼看就要辍学，在我的资助下，他得以继续学业。他情绪低落时，我用毛笔写些鼓励他克服困难的条幅送给他。他向我借毛笔，我还以为他想练字，又给了他一些宣纸，但张小五只要了那支毛笔，他说，毛笔上有我的温度。 …… 你们为啥要向我借东西？我不解地问。 这个呀，春月嫂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轻声说道，你要走了，这是留给我们最好的念想。 一刹那，我的视线模糊了，一双脚迈不开步子，就好像已经深深扎根在这片泥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