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王

　　□张军霞

　　每年三月，我们村过庙会时，王老伯总会骑着那辆吱嘎作响的旧自行车来捏面人。

　　王老伯的面人摊就摆在我家胡同口，年年如此。庙会上花花绿绿的商品对我没有吸引力，我就喜欢蹲在王老伯面前看他捏面人。有时，大人们不忙了，也会走到胡同口看一会儿，王老伯的家在几十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老伴去世，唯一的女儿嫁到了外地，他就靠着常年赶集上会捏面人来谋生。

　　母亲觉得这老人不容易，中午时总会盛上一碗热腾腾的大锅菜，让我端给王老伯吃。他也不言谢，埋头把一碗大锅菜吃完，抹抹鼻尖上的汗，笑眯眯跟我说上一句：“喜欢哪个面人，你挑一个！”

　　那时，王老伯捏得最多的就是十二生肖，而在这十二生肖当中，他往往又捏面老虎最多。

　　或许因为我自己属虎的缘故，我挑来挑去，最后喜欢的往往总是面老虎。甚至，我迷恋王老伯捏面虎的每一个动作，时隔多年再回想，依然清晰地记得：

　　他在捏老虎时，会先拿一大块黄色面团，把它揉成圆球的形状当老虎的脑袋。再拿一点黄色、红色面团揉到一起，慢慢揉搓成像小雨滴的形状，老虎的耳朵就出来了。接着，拿一点黑色面团按扁，上面加上一点白面团，老虎就有了眼睛。

　　老虎的鼻子要用白色和红棕色面团，鼻子做好了。王老伯就拿出小巧的面人刀，在大面团上刻出老虎的嘴巴和舌头，再用红棕色和黑色的面团在嘴巴的两边、额头中间和脑袋两边装饰出花纹。老虎的头做好了，它的身体、胳膊腿和尾巴也是用黄色的面团捏成，最后一步是把红棕色的面团搓成细条，粘在尾巴上，这样尾巴也有了花纹，一下子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王老伯捏的面人每一个造型都是不一样的。就拿这面老虎来说，它们有的爪子里拿着福字，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抱着金元宝，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神态逼真。我曾问过王老伯，为啥他最喜欢捏老虎，他笑着说：“我家闺女属虎呢，小时候过年总是给我要老虎。如今嫁远了，太远，过年也看不到我捏的面老虎喽。”

　　说到“远”字时，王老伯的脸上浮出难以掩饰的一缕寂寞。不知怎的，我就跟着也叹了一口气。他就笑着逗我：“丫头，等你长大了，可不要嫁太远呀。”我瞬间急红了脸：“我才不会嫁人呢！”这时，王老伯居然捏了一只粉红的面老虎给我，脖子上还戴着蝴蝶结，看到我忘记了尴尬、把粉老虎捧在手里开心不已的样子，他又笑了：“你这孩子，跟我家娃小时候一个样儿呢。”

　　那时，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王老伯的面人，因为他捏的老虎最多又最好看，不知谁给他起了个“老虎王”的绰号。有一次，我们当着他的面一声声叫“老虎王”，他就一声声应，还说谁叫得最响就白送一个面人，结果我们个个扯着嗓子大喊，吸引得面人摊前围了好多人，别提多热闹了。

　　时间像魔术师，转眼间，我离开老家已经好多年，刚上幼儿园的女儿，也如我当年一样喜欢面人，不仅喜欢买，还喜欢自己动手模仿用橡皮泥来捏，我的书桌前，摆满了她捏的各种小动物。有时，我看书累了，看看它们，再站在窗外望望远处，心里不由揣测，当年的王老伯现在应该也有八十多岁了，听说他后来被女儿接到外地养老去了，不知是否还像当年一样喜欢捏面人呢？

　　我有一次逛街时，特意买了一个面老虎带回家， 每次看到它，童年时的欢声笑语仿佛再次扑面而来，脸上总是带着少许寂寞神情的“老虎王”却已在这笑声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