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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训练的均安女篮队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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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均安女篮赢得首届全国农民“丰收杯”篮球赛冠军合影留念 受访者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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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训练和比赛时，女篮队员在田间劳作 受访者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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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安女篮获奖无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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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何信夫，正在指导训练队员 受访者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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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信夫 |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陈晓楠 欧阳志强 八月燥热的夏夜，贵州台江县的一场“村BA”火爆出圈，参赛的顺德均安女篮这支队伍也成功引起人们的关注。 穿过村里宽窄小巷，走进均安女篮的训练场馆，一支挥洒汗水的队伍、三位衣着朴素的教练、两只垂垂老矣的棕白田园犬，便速写绘成了乡村篮球的原初风貌。 成立于1976年的均安女篮，建队至今已经夺得30多个全国冠军、蝉联六届全国农运会冠军、获得8项国际赛事桂冠。从一开始的“四无”队伍，到如今在大大小小的基层篮球赛事中纵横捭阖，让顺德人为之惊叹骄傲之余，也让篮球的探照灯打在基层农村的原野上。 村里田间46年 当均安女篮总教练何信夫站在贵州台江县“村BA”现场时，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46年前的均安镇。 比赛场地人影幢幢，群山层叠错落，寥寥几笔山脉的起伏，便为火热的场地涂上壮阔浩渺的意境。村民自带椅凳，挤满了观众席，有的甚至站在最后排的扶梯上摇手呐喊。聚光灯打在身上，那一刻，篮球场上的球员们编织着成为篮球巨星的梦。 46年前，顺德均安镇少有文娱活动。一场村与村对决的篮球赛，就如今日的台江，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观战的村民。 在何信夫“白手起家”前，上世纪60年代的均安镇曾有过一支女子篮球队，后来队伍成员各奔东西，球队解散。到了上世纪70年代，顺德已经营造了浓厚的篮球氛围，附近的乡镇常有两支队伍——一支男队、一支女队来均安镇交流切磋。有一回，江门市的乡镇组织女子队过来交流，均安没有女子队可以对阵，只能派出机关干部的男子队。“我觉得这样很失礼。”彼时的何信夫在均安镇星槎小学任职体育老师，经常要带着学生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与江门女子队的对决，让他萌生了组建本地女篮队伍的想法。 这位当时二十来岁的青年说做就做。他先在本地的中小学挑选好苗子，从校内篮球队开始培养。第一次尝试担任篮球教练，何信夫开始自学训练方法，与这支刚萌芽的队伍共同成长。三年之内，由他组建带领的女篮学生队，从均安镇中小学的冠军，打到顺德的中小学冠军。 那是一个生活条件艰苦的年代，村里没有足够的篮球训练设施场所，连村与村的供电也是轮流分配的。为此，何信夫经常带着队员“追电”训练，哪个村有电就赶往哪里，实在“追”不着电了，就摸黑练习。 一开始，女篮队连球衣也没有。何信夫便组织队员去溪边割鱼草，把鱼草卖给生产队，得到布票，再拿着布票去市集买运动衣。何信夫在买回来的运动衣上写上队员的号码，再由每个人把自己的号码牌一针一线地绣出来。女篮队穿的运动鞋，也是当年最简朴的解放鞋。 担任教练的何信夫，也不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篮球运动员——他以前是打乒乓球的。为了更好地训练队伍，他开始寻找各种机会学习篮球训练方法，为此，总是骑好几个小时的自行车，跨越三十公里，跑到江门体校的女篮重点班中“偷师”。体校的教练发现了他，毫无保留地把训练方法传授给何信夫，还把他喊到办公室里，一连送了他好几本相关工具书。 这支上上下下都由农民组成的女篮队就这样快速地成长起来了。在各个村镇的比赛中崭露头角后，均安女篮越来越受到周边地区的欢迎。1979年，广州文化公园开设夜间篮球对垒表演，便邀请均安女篮来参加比赛。何信夫回忆，当时门票是1毛5一张，观赛的观众常常爆满，顺德的乡亲还经常过来捧场。有一回，球队一连要打15个晚上，干脆住在篮球场看台底下的水泥地。女篮队员自带背包和生活用品，在广州的九月、十月，在夏日的燥意还未散去的初秋，睡在一个没有风扇与空调的简陋场所。 1984年，首届全国农民“丰收杯”篮球赛让均安女篮真正走向了全国。那一年，均安女篮代表广东省参赛，以7战全胜的战绩赢得了冠军。“当时很多人都不相信我们是真正的农民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跟着我们到均安住了一段时间，看到我们平时是怎么生产劳作的。”何信夫感慨。再之后，在每四年举办一次的全国农民运动会篮球项目比赛中，均安女篮拿了连续六届的冠军。 “其实我的一生，也只能做好篮球教练这件小事。”何信夫说，他如今已年过古稀，上周刚做了一次腰部的小手术，但其精神风貌、其铿锵有力的声音，却让人实在看不出岁月为他镌刻的痕迹。讲至入情处，何信夫翻出了保存着的座右铭，声如洪钟念道：“人的一生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46年里，篮球队不断成长，队员也在不停更新换代，今年已经迎来了第八代的新队员。何信夫逐渐从台前转向幕后，将女篮教练的薪火传向第一代和第三代的退隐球员——何雁玲和欧阳红粉手上。 农民精神的接续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穿过训练场顶部的窗格，在光滑的地板投下婆娑的光影，也为球场镀上一层暖色的亮光。篮球拍地的“咚咚”声和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吱吱”声交响混杂，组成一首溢满生气与活力的运动协奏曲。一位身着红色POLO衫的中年女子吹起哨子，投完篮的短发女孩停了下来，转头等待对方的点评。这是均安女篮教练欧阳红粉指导队员训练的日常。 欧阳红粉曾经是均安女篮的队员，彼时她穿着10号队服，在农村的篮球场上驰骋了20多年。1987年，何信夫到均安中学挑选新苗。欧阳红粉是校田径队的队员，跑步和跳跃能力突出，田径教练便向何信夫推荐了她。“因为身高问题，教练一开始还不愿意收我，我那时才1米57。”欧阳红粉笑道。 欧阳红粉加入的时候，均安女篮正迎来最辉煌的年代，参加的大大小小赛事覆盖省赛、国家赛和国际交流赛。1992年，欧阳红粉作为队伍的第6位成员，参加第二届全国农民运动会。次年，她与队伍代表广东省参加了全国中学生篮球比赛，并一举夺得冠军。其后，欧阳红粉逐渐成长起来，往后的5届全国农民运动会都作为主力上阵，直到2012年退隐。 2004年，第五届全国农民运动会在江西举办。在其中的定点投篮个人赛上，欧阳红粉在短短的2分钟内投了68个，中了62个，在包围的欢呼和掌声中，她夺得了属于自己的一枚个人金牌。她们也曾代表中国农民队，到荷兰参加华人运动会，对阵美国的大学生俱乐部代表队。欧阳红粉一人就给队伍赢得28分。 以后要不要当教练呢？在加入均安女篮不久之后，欧阳红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直到她参加第四届全国农民运动会时，这一想法终于有了雏形。“当时何教练年纪也大了，他希望队里能有人接替他。”欧阳红粉打完她的最后一届农民运动会之后，便开始跟着何信夫学习如何训练队员。接触之后，欧阳红粉才发现，当教练比当个球员要难得多。 “当队员的时候，你自己训练、比赛，只要打得好就行了。”但当一名教练远非如此。从选人才和管理队伍开始，便让欧阳红粉头疼不已。她需要针对性教育指导每个队员，而每一场比赛都有不同的状况和紧张程度，有的可能比较顺利，有的可能激烈一点。因此，她需要根据队员的发挥情况作出临场指挥。决赛的时候，胜负就在几秒之间，千钧一发时应该怎么指挥，需要教练全心专注、绞尽脑汁。 此外，乡村基层篮球队的配置不比职业队伍，没有专业的管理人员、体能师、队医和营养师。均安女篮的三位教练，需要包揽全部工作。队员的训练、生活起居、健康状态，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好。 如何处理与队员的关系，也是欧阳红粉的困扰之处。“教练跟队员的关系其实是矛盾的。”不同于几十年前农村的艰苦环境，如今年纪较小的队员初来乍到，还不适应半军事化的训练管理。在要求严格的训练场上，欧阳红粉看到队员有打得不好的地方，会直接批评指出。但有的队员心思比较细腻敏感，如果觉察到教练似乎对自己的批评会更多，也会心生委屈。“有的队员会直接问我，为什么犯了同样的错误，你不批评她，总是批评我？” 体会到当教练的个中滋味，欧阳红粉由衷佩服何信夫这几十年来的坚守。她从这位出身于乡土的老教练身上学到很多：指导的每一场球都要有不服输的劲儿，要有农民吃苦耐劳的气魄。担任教练的46年来，何信夫一直住在女篮训练中心。这里原先只是一块空地，女篮队员住在影剧院的楼梯房里，靠着一个煤炉解决吃饭问题。1984年，均安女篮赢得“丰收杯”冠军后，顺德商人罗锦云过来探访，看见女篮队生活条件艰苦，他便跟均安镇政府沟通将这块地捐给了女篮队。后来，罗锦云发动身居香港的顺德乡亲，一起捐钱给女篮队盖楼。1988年，女篮队的宿舍楼盖起。2003年，原本是泥土沙场的训练场整修成一个篮球馆。盖楼修馆所需要的一砖一瓦，都是由何信夫亲自去找材料和砍价的。 而何信夫这种专注、勤奋学习、精益求精的精神也感染了欧阳红粉，“我希望能把这种农村的拼搏精神给传承下去。” 队员心声 让更多人享受篮球运动的快乐 李月婵在均安女篮中担任后卫，13岁就加入了球队。“性别不会束缚强大的潜能，做自己，不被定义，敬乘风破浪的你。”在个人宣传海报上，李月婵右手抱着篮球，身披5号队服，蓝底白字的宣言非常荡气回肠。“我就是不想被生活歧视，想要做好自己，努力向上地生活。”李月婵说。 尽管早已坚定信心，训练的伤痛、比赛的伤病也常常让李月婵犯难。有一次比赛，李月婵膝盖的韧带断了，做了手术后花了两年的时间康复。如今，有时过于劳累、或者遇到恶劣天气，膝盖总会疼痛不已。身为一名女性运动员，生理期也多多少少会影响日常的训练。“但遇到重要的比赛我还是会坚持。”李月婵始终觉得，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就要努力克服疼痛坚持到底。 而在训练之外，李月婵喜欢看书或者出门看风景散心。她计划退役之后当一名体育老师，最近正在学习考取教师资格证的辅导书。 一如教练何信夫，李月婵也只想打好农村篮球，做好这件“小事”。“均安女篮的荣誉是前辈们一步一步拼搏出来的。”李月婵希望接过前辈的接力棒，继续让均安女篮扎根农村，影响村镇里形形色色的青少年，让更多人爱上篮球。“未来几年，我希望能够再次站在基层篮球联赛的冠军舞台上，听听大家的欢笑声。” 而这，也是队长唐洁珊的愿望，“我们希望能让更多乡村的人接触到篮球，享受篮球运动带来的快乐。”唐洁珊说。 对话教练 均安女篮教练何信夫 “群众篮球是宝塔的根基” “我经常跟队员说，你就是农村的基层队伍，就是要给农村的群众看，让大家能够在家门口看到篮球赛。”何信夫说。在农村篮球队耕耘了46载，何信夫认为，农村篮球的使命就是活跃在基层，带动当地群众参与，让大家在篮球运动中得到快乐。“职业篮球是宝塔的顶端，而群众篮球是宝塔的根基。”在前不久的一次采访中，何信夫对记者说道。为了让青少年更接近篮球运动，何信夫经常带着队伍到中小学、幼儿园进行辅导。 “铭记初心、顽强拼搏、不断超越、力争上游、永葆本色。”在均安女篮训练馆的正门处，米黄色的墙砖上写着五组铿锵有力的词语，而这，正是这支被誉为“农民女篮的旗帜”的队伍一直以来都信奉的精神，与之对应的则是馆内到处可见各个年龄层、正淌着汗水坚持训练的队员。“为此，她们付出了自己的青春。”何信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