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有月

　　□章铜胜

　　乡村人家，大多有一方小小的院子。一方院子，便是一方天地，一方独享的天地。乡村的院子，并没有那么讲究，砖砌的院墙，已经不错了，石块垒的院坝，也行，夯土的矮墙，或是篱笆，都能围成的一方空间，都是一个院子。砖墙的院子，不见得就显得奢华，而篱笆院落，也未必就是简陋。在一方小院里，最可贵的，是院里的人和事，还有人事之间深藏的某些情感，比如从院中，抬头就能看见的那轮明月。

　　有一年秋天，我去看古民居。那些年，在不同的季节，去人所熟知的古村，也去人们渐渐淡忘的古老村落，很着迷。在古村的石板路上走走，看阳光从马头墙上跌落，听听流经村庄、或是从村中流过的溪水声音，再看看穿行于村中的人和不远处的青山，内心会变得非常安静。那天，我要绕出黟县的西递时，经过一户人家的后院，院子不大，被四周的人家房屋或院墙挤着，挤出了一块并不规则的四方形的小院落。

　　从院墙上的花窗望进去，院子的中央放着一个方桌，桌上有一些菜肴，一家祖孙三代围坐桌边，正在吃饭呢。他们说说笑笑，有一种特别温馨的氛围，其乐融融。房檐上挂着两盏白炽灯，晕黄的灯光闪着温暖的色泽。此时，天色渐深，而我只是路过，不好意思久看，便走过了那处院落。在村中的石板路上，我的脚步声，略显寂寞。路越来越暗了，天空中还有一丝亮光。一抬头，看见高墙中间的那片天空中，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我想，那方小院的上空，也该有一轮半月吧，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即使没有看见，那轮半月也该看见了小院里的他们，一方小院，院中有月，也有一户人家的日常生活。

　　我曾经路过多少个院子呢，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在那些院子中，有些还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象，有些则完全没有印象了，好像自己从来不曾从那些院子边走过一样。可能也没有一个院子里的人，还会记得我曾经从他们的院子旁经过，谁会留意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呢。

　　在老家的村庄里，有很多人家是没有院子的。没有院子的人家，日子好像是透明的，就置于全村人的目光之下，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们家餐桌上的菜和寻常的一粥一饭，村里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事实上，乡村人家，谁的日子不是透明的呢。在乡村里，很多事情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谁家的收成，都在田地里，一眼都能看得见。圈里养的几头猪，院里跑的几只鸡，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尽管如此，人们还是需要一方小院，一方不想被人打扰的院子。在小院里，总有一段可以独享的时光，独自休息一会儿，看看院外的田野、天上飘过的云、飞过的鸟，想想心事，或是与家人聚在小院里，闲闲地吃一顿晚饭，聊一些家常话。聊到夜里，虫声四起，抬头望天，月在院中，仿佛心事和希望，也如月光般纯净、透明。

　　有一方院子，可以抬头见月，过日子的小心思就亮堂了，满满的幸福，也就藏于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