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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老屋

来源:羊城区域     2022年12月16日        版次:ZHA16    栏目:    作者:李风玲

  □李风玲

  

  我时常在梦里,走回冬日的老家去。

  雪很厚,踩上去咔嚓咔嚓地响。儿时的老家,几乎年年都有这么大的雪。它飘啊飘地,将小小的村庄,飘成一个童话。

  我穿着奶奶做的大腰棉裤,腰里扎着布条搓成的棉绳。我总是一不小心,就将它系成了死扣。棉裤的花色和家里的被面一样,是七彩的凤凰,是缠枝的牡丹。

  老屋的位置在村子中央,不大的门楼正对着大街。大门上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了干裂的木纹。过年时候贴上去的春联,也早在风雨里斑驳,门楼上的过门钱,如今只剩了门楣上那红红绿绿的印迹。俗话说,大雪小雪又一年,只要雪花一飘,那离贴春联的时间,就又不远了。

  推开大门,迎面就是影壁墙。下面是砖垒的,青砖。上面是土打的,黄土。那些黄土和砖缝里,时常会有青草冒出来,瘦瘦的,摇摆在每年的春光里。

  从影壁右拐,便进了院子。一条用青砖铺成的小道,通向堂屋。为了不至于雨雪天气时的泥泞满脚,爷爷和父亲自己动手,铺成了这条小路。小路上的青砖已经被踩得坑坑洼洼,但从来就没有谁觉得难看,我们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在上面走着。

  我却经常会在中途停下来,折向小路右边的那个仓囤。仓囤在小时候,就好比家里的宝库,它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小院儿最重要也最显眼的位置。馋嘴的我想要看看仓囤的铝盆里还有没有猪油,我要用它们卷一张煎饼,吃一顿美餐。我打开仓门,快速地瞅了一眼。铝盆里果然盛放着猪油,是凝固了的白色。我于是飞快地跑进里屋,从饭篮里取出一张煎饼。我站在仓囤口用筷子攫一块猪油,均匀地抹在煎饼上,然后再轻轻地在上面撒一层盐,卷起来,咬一口,简直就是绝世的美味!

  院子的南墙根,长了一棵柿子。秋天的时候,它会果实满枝。我总是仰头看着,静心等待属于我的那个烘柿。

  柿树的北面,则是一盘小磨。母亲就是用它,将一桶一桶的瓜干和玉米,磨成煎饼糊子。然后一整天的时间,她都会趴在鏊子窝里。

  东墙根下,是一杆压井。铁杆儿磨得溜光,压井里的皮钱,经常“呲啦呲啦”喘着粗气。

  那时候的小院儿实在好小,可居然能容纳这么多的东西。它还可以在春天的时候挂一架秋千,在秋天的时候,开出一个菜畦。

  现在,是冬天了。外面的雪下得很厚,屋檐上垂下粗粗细细的冰凌。我和姐姐跳着脚把冰凌摘下来吃,我们“噶嘣噶嘣”地嚼着,全然不顾大人们的训斥。

  奶奶坐在炕头上,烧起火盆。火盆是奶奶做的,这是那时候唯一的取暖设施。奶奶去河里挖来黄泥,捏成盆的形状,然后在里面放上木炭,烧火取暖。黄泥越烧越硬,盆的质地也越来越好。我喜欢将用手环抱住火盆,炭火透过烧熟了的黄泥传出热量,是刚刚好的温度。

  奶奶一边烤火,一边往烟锅里埋着烟丝。烟锅不大,她总是将它填得很满,塞得紧紧的。然后咬住长长的烟杆,将烟锅伸进火盆里去。她用火盆里的炭火引燃烟丝,然后便端着烟杆,抽得有滋有味。

  我总是一次次地在这样的梦里,走回老家。当我醒来,窗外也是冬天,却没有了故乡的老屋,也没有了爷爷和奶奶。老去的时光里,我只能在回忆里怀想着故乡的老屋,怀想着我们,温暖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