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峰随记

　　□詹苇丽

　　决定带着女儿去铜鼓峰看日出，纯属偶然。那天朋友说，不如带孩子们去看日出吧？于是一拍即合。

　　我们一行五人，兴致盎然地开一辆车从梅州城区出发，经高速后再从丰顺的砂田镇登上22公里的盘田公路，一路上的美景直逼眼际：绵延庞大的山体、耸入云霄的高峰、缭绕的云雾、雨后乍现眼前的七彩虹光。虽早就听闻“粤东屋脊”的盛名，但眼前绮丽的景象、苍翠中的重峦叠嶂，已经让我觉得不虚此行，禁不住喟叹“粤东屋脊”惊心动魄的美。“云无心而出岫”，锦色的山与无瑕的云雾，构成了一幅若幻若真之山水写意画。

　　到了山上营地，我们租下两个大帐篷，铜鼓峰之夜缓缓拉开帷幕，徐徐的清风、山下若隐若现的灯火、嬉戏的孩童，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美好。及至夜深，天公却不作美地刮起了风下起了雨。山风恍若千军万马踏着帐篷而来，又像一个暴躁无比的巨人般不断拉扯着帐篷，让我深信下一秒我们都会连人带篷被山风席卷而去。于是，整个上半夜，我都处于警备状态，半醒半睡中死死拉着手中的帐篷牵引绳。

　　到了凌晨三四时，雨终于停了，风也止了。走出帐篷一看，一弯弦月斜挂天幕，耳边虫声若隐若现，远处似有飞鸟振翅，让我不由想起杜甫的诗：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唤醒女儿一起一番洗漱之后，我们开始随着登山的队伍向着山顶行进。狭长蜿蜒的山道、打着手电筒登山的人群，远远望去像一条长长的巨龙。许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女儿看起来疲惫不堪，在走走停停攀爬到半山腰时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气若游丝地告诉我，她非常难受：头痛反胃。我承认我很想狠心逼她一把，成为我认知中意志坚强的孩子，和我一起爬上她有生以来爬的这第一座高山。但我永远成不了一个狠心的妈妈，内心里我更希望她是一个心理快乐的孩子。思量片刻后，我决然做了不再攀爬的决定。

　　一起出发登山的人群渐渐远去，最后一道照明的手电筒光终于也消失在山顶的那一头。

　　还是凌晨四时多，我和女儿一前一后坐在幽静的半山腰，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无边的黑暗重重包裹了我们，我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畏惧。直到皎洁的月光慢慢地穿透黑暗投下无瑕的光辉，我的心才渐次安定下来。

　　也不是没有想过这夜深露重、孤零零的半山中，许有禽虫出没？该是继续攀爬或是回到营地？但女儿坚持要看黎明日出，即使在半山腰也要等到那一刻。

　　既来之则安之，我心里只能暗暗祈祷、默默安慰。母女俩坐在半山石阶之上，开始了深夜的灵魂对话。我总觉得幸运，自从有了女儿，我实现了为母则刚。少时无限胆小的我，渐渐变得如此胆大。怕鬼？哈，让鬼来找我好了。当然，不怕死不怕鬼，却是实实在在怕虫子。

　　石阶上，不知道是否夜半冷风使然，总觉得有虫子埋伏脚下。我对着头顶近在咫尺的月亮轻轻叹息，好希望快点天亮。这黑麻麻的山上，虫子在哪里都无从得知。

　　月亮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洋洋洒洒的月光越发皎洁明亮。此刻，女儿甚是陶醉在这皎洁如水的月色里，她感慨地对我说，铜鼓峰的月亮是她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美的月亮。我时常觉得女儿的胆大远甚于我，她忽然向我发问，妈妈，你不觉得在黑暗中更有安全感吗？如果天亮了看清楚虫子不是更有恐惧感吗？我觉得我更喜欢现在这样，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天上的月亮才会这么美呀！天亮了之后它就不在了……

　　她遥指天上的月光，言语间意味无穷，在我听来大有珍惜此时此景的寓意。想想她从小不怕神不怕鬼，却和我一样也会惧怕哪怕是小小的虫子。一如昨夜帐篷中晚餐时，一只莽撞的绿色大飞虫直直冲上她的小鼻子，她正吃着美食大快朵颐，这突然的袭击实实在在地吓了她一大跳，惊吓之后竟禁不住委屈地落下了眼泪。为母则刚的我挺身而出一通手忙脚乱的操作，在众目睽睽之下胆战心惊地将那该死又可怜的虫子大卸八块，为她一雪前仇，温柔地帮她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现在她轻而易举说，在黑暗中无所畏惧。忽然让我浮想联翩，难怪古人云眼不见为净。

　　和孩子的对话，总能让我轻易触摸到哲学的精髓……或者，不经世事的、或历经沧桑的人，都蕴含了无数的哲理在心中？

　　天空渐渐现出了鱼肚白，弦月仍斜挂在天穹之间，却已经失去了光华、淡若无痕。女儿遥指天际惊呼：“妈妈，你看，那云彩变成粉红色的了！”

　　可不是！粉红的朝霞愈见红艳，天际越发明亮，一轮红日正在努力冲破云霞，它先是悄悄地探了探头，仿佛发现了这世界的新奇可爱，它一跳脱便欢欣喜悦地从山的另一边脱颖而出，光芒万丈瞬间照耀于苍穹大地山脉之间。

　　女儿目不转睛地观望着，由衷地赞叹着：日出真的好美啊！此时我放眼望去，女儿在我眼前，壮观瑰丽的日出在女儿眼前；美丽的少女、高山上的金黄和天蓝色，治愈系般直抵我的灵魂干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