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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东坡祠

来源:羊城区域     2023年01月13日        版次:ZHA16    栏目:    作者:罗春彦

  □罗春彦

  

  从美丽的惠州西湖穿过步行街,便是处于两江合流之处的合江楼。沿着东江的滨江大道漫步数百米,便可看到马路对面仰首远视、衣袂飘飘的苏东坡雕像了。

  沿着一段明清古城墙,走进景区广场,从白鹤峰山脚下拾级而上,来到宋代酒家样式布局的林婆酒肆。当年,因为酒酿的好喝,苏轼频繁光顾,甚至经常赊酒,一来二去便与林婆结下不解之缘,双方关系非常好。后来苏东坡被贬往海南后,还写信给当时的惠州太守,托他给林婆捎去敬佛之香。

  酒舍对面是翟夫子舍。翟逢享当时与苏东坡相邻而居,常有往来,翟逢享是有学问、有德行的读书人,群众尊称他为“翟夫子”。

  隐于鹤峰,显之故祠。继续往石梯上走,山门前古木参天,可见饶宗颐老先生题字的“惠州苏东坡祠”石刻牌匾。

  绍圣元年(1094年),57岁的苏东坡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十月二日,苏东坡一行从4000多里外的定州抵达惠州,一路上只有幼子苏过和侍妾王朝云随行。

  在合江楼临时住了16天,苏东坡被安置到归善县治东门驿渡旁偏僻荒凉、阴暗潮湿的嘉祐寺居住,旁有岭南私酿酒万家春。陪伴看房的县令助手和程乡令携万户酒与苏东坡过东江到博罗县荔浦渡上岸,在大云寺游饮。嘉祐寺的环境恶劣,但苏东坡生性豁达,随遇而安,写诗作画,研究医药、道术,打坐炼丹,做美食,酿酸酒,施医赠药,修桥筑堤,悠然而自得其乐。“昔我初来时,水东有幽宅。晨与鸦雀朝,暮与牛羊夕”,描写的就是当时他居住在嘉祐寺的情景。

  虽然自己缺米少粮,居无定所,两徙合江楼,两迁嘉祐寺,但苏东坡却安贫乐道,心怀天下,济国救民。他把皇帝赏赐的犀带资助道士邓守安筑东新桥,还“大义劫亲”,写信让弟弟动员弟媳将宫里赏赐的黄金也捐献出来,助和尚希固筑西新堤、桥,以利交通;他教农民制造捣谷、舂米用的双轮五杆水碓,插秧用的秧马,以减轻繁重的劳动;他为边防军商建兵营,以免混住民房扰民作恶。他还打报告为惠州人民向朝廷争取减税减粮。平日他与民工为伍,巡察修筑西新堤、桥的进度,督促施工费用落到实处,还指导广州太守建造自来水。

  苏东坡《定风波》曾云:“此心安处是吾乡。”东坡在黄州有明显的客寓意识,觉得自己是外人,“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道尽其中苦楚。在惠州,苏东坡渐渐淡化了这种客寓意识,并有了归属感,哪怕数度被贬谪,一生命运多舛,却始终对生活葆有热忱和期待,吟唱“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苏轼《迁居》:“前年家水东,回首夕阳丽。去年家水西,湿面春雨细。……已买白鹤峰,规作终老计。”

  绍圣三年(1096年)二月间,北迁无望的苏东坡找到了东江江畔白鹤峰上一块数亩大的空地,并按照白鹤峰的地形进行规划设计,打算按两进的格局来建房。前面一进小屋三间作为门房,中间隔着一个庭院;第二进为堂三间,有客厅“德有邻”堂,书房“思无邪堂”,左侧建造居室、厨房,屋的四周用廊庑连接起来,共20间房。他还打算在房屋四周、庭院及上山道旁种上花木。建筑图样初定之后,苏东坡派苏过去河源采购木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王朝云随苏东坡到惠州后,由于水土不服,经常生病。七月,王朝云染病身亡,年仅34岁。

  绍圣四年(1098年)二月十四日,白鹤峰新居落成,苏东坡正式自嘉祐寺迁入白鹤峰,因地高水远,便雇人在新居附近凿井40尺,石尽而得清泉。

  这是苏东坡一生中唯一一处自己出资购地设计营建,并且至今仍可以确定地址的住所。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此心安处,方是吾乡!没想到两个月后,刚刚想安居下来的苏东坡再贬海南儋州,年过花甲却不得不与小儿子苏过仓促乘船离惠,赴海南贬所,白鹤峰新居则由长子苏迈携带家眷留守。

  苏东坡谪居惠州两年七个月,共创作诗187首,词18首,各类杂文书信散文363篇,书画20幅,587篇(首)。有人说,苏东坡是天才,依我看来,却是天道酬勤。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人生暮年,苏轼在《金山画像》中自题,以半自嘲、半骄傲的口吻,为自己的一生作了总结。

  苏东坡开创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诗派,诗中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深情,更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还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婉约;既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哲理,还有“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的淡泊超脱……深受后人的喜爱。

  跌宕起伏、四海飘零、颠沛流离的生活,却被苏东坡将生活的苦难淬成诗意的潇洒。不管在朝为官,还是流放在野,他始终忧国爱民。无论宦海风波和人生挫折,苏东坡始终达观豁达。

  宋元符三年(1100年)九月,远谪海南的东坡遇赦北归至广州,苏迈带着家眷弃离白鹤峰新居与苏东坡会合。

  苏家离去后,“惠人以先生之眷眷此邦”,当地官府把白鹤峰新居变成东坡祠,予以祭拜、纪念。此后数百年间,这里成了官宦名流、文人墨客竞相瞻仰之所,历朝修葺不断。

  南宋学者洪迈的《夷坚志》记载,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虔州(江西赣州)巨寇谢达攻陷了惠州,不管是百姓人家还是官府衙门,都被焚烧扫荡一空,唯独留下了苏东坡的白鹤故居。谢达还带着手下,重新修葺整治了六如亭(东坡遗迹),之后,谢达还烹羊祭奠了东坡才离开。

  第二年,海寇黎盛进犯潮州(广东),把城墙全部摧毁,还纵火焚烧城池。火就要烧到吴子野的住宅了,黎盛正好登上开元寺塔,看到这情况,就问左右:“那儿是不是苏内翰(苏东坡)藏图书的地方?”得到确定答案后,黎盛马上带兵救火,又重新修整吴家的岁寒堂,附近不少百姓的房屋因此得存。谢达和黎盛两人都是大盗贼,连他们都知道尊敬苏东坡。

  “一自东坡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清代诗人江逢辰的诗生动地体现了苏东坡对整个惠州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抗日战争时期,东坡祠毁于炮火。2018年,惠州政府斥巨资在东坡先生故居的原址,根据史料记载恢复了前庑、庭院及东坡井、思无邪斋、德有邻堂、三贤祠、东坡居室、正室、迟苏阁等主要建筑,同时增添了睡美轩、招鹤亭、娱江楼等新景点,古色古香,简洁精致,充满诗情画意。登高望远,东江美景尽收眼底。

  复旦大学黄玉峰教授的评价说得好——与屈原比,苏轼多了一份自我,少了几分愚忠;与陶潜比,苏轼多了一份经历,少了几分寒闲;与韩柳比,苏轼多了一份豁达,少了几分悲观;与李白比,苏轼多了一份责任,少了几分狂漫;与杜甫比,苏轼多了一份大度,少了几分怨言;与程朱比,苏轼多了一份童心,少了几分刻板。

  苏东坡是历史上难得的诗词书画文全才,是中国文人完美个性和品格的化身,他才华横溢,热爱生活,乐观豁达。他的一生,是一场充满禅意的修行,是中华文化史上一座独特的丰碑。谈起苏东坡,人们总是会心一笑,却又很难用一个词或一段话来概括其人格品质和独特魅力。1000年来,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某个境遇与苏轼相遇。无数的人怀着崇敬的心情前来拜谒东坡祠,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苏东坡,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苏东坡,每个人都能从中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