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少年农间春耕时

　　 □吴振尧

　　“又到农间春耕时，花儿盛开农蛇忙。”这是我儿时常常耳闻的乡村俗语，如今成为一段难忘的成长经历。我的故乡在忠信腹地的小平原盆地，属于丘陵地区，主产水稻。稻田分为旱田和水田。旱稻田其实就是围绕丘陵小山包的不规则的半月形梯田和山坑田，但春季雨水充足，被农民用来种一季稻，夏季至冬季多被用来种番薯和其他旱农作物。水稻田一年只种两次水稻和一次冬种作物。不过，冬季农作物生长慢、周期短，忠信人在冬收后立刻翻地种上火蒜，既得好收成又不影响来年春耕。

　　儿时的春耕，是乡村的美丽风景，也是我们玩耍的乐园。冬修水利后的田野上一块挨着一块、阳光下镜面一样的水田，倒映出蓝天上流动的云彩，即使丘陵坡上半月弯似的连成一层层错落有致的梯田，也灌满了水。田埂上，枯叶被吹进田里，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远行的小舟。不少鸟儿来光顾水田，东鸦、白鹭、喜鹊扇动翅膀，在田野上空盘旋，发现田里的蝼蛄、小鱼、泥鳅和蚯蚓后，立即飞到田里捕捉。野鸭子有时浮在水面，一边游戏，一边嘎嘎叫着，远远一看，和家禽分不清。白鹤露着长长的脚杆，在水田里行走，警惕地转动眼睛观察周围有无危险。至于一种叫水雀的小鸟，它倏地飞到水田里，又倏地飞向天空，掠得水面微澜荡漾，却没见它捕捉什么食物，也许是去喝水吧。

　　儿时的水田里没有人养鱼，却有不少鱼、虾、泥鳅、黄鳝以及小河蟹。犁耙的时候随着铧犁翻转，田水哗哗流进犁沟，一些鱼虾躺在混土上一动不动。犁田的大人让牛儿停下脚步，将鱼虾泥鳅黄鳝蟹蛄蝼，甚至连泥蛇等都捉来，放入早已系在腰间的小鱼篓里，然后带回家，清洗干净，或蒸、或煮、或油煎，真是山珍佳肴。乡村调料有限，最简便的一种办法，是用野蕉叶包着鱼虾蟹，用棕丝系好，埋到草料燃烧的火堆里，听到轻轻的“啪啪”响声后，掏出来，打开芭蕉叶，香味扑鼻。

　　故乡的春天很冷，特别是下雨的时候，但这种寒冷，带给我们春天的希望。春耕生产时，人们选择几块肥沃向阳的水田做秧母地。将地块的水灌到浅浅的，犁一遍，再耕一次，施上农家肥，再将肥料与泥浆搅拌均匀，然后用扁担把田平整后，均匀地撒上谷种，插上几个稻草人，以防鸟儿来偷食谷种。没过几天，田里便萌发出一片浅浅的绿色，成长为水稻生产的种苗。后来推广农业机械化生产，人们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了。

　　春插秧苗到稻子收成时的这一段时间，是春天里乡村最具神奇的季节。被春阳晒过的田里，蛙鸣虫唱，此起彼伏，奏响了一首首美丽的乡村小夜曲。夜色下，孩子们会乘夜踩着月光，提着马灯或拿着手电筒，背上鱼篓，独行到田间去抓黄鳝、泥鳅、青蛙。把它们拿到集市去卖，可卖到好价钱，然后购买盐、油、肥皂之类的物品。稻花飘香的时节，田里的田螺、河蚌、小螃蟹、鱼虾，也是那个年代的美味。家乡的田肥沃，稻谷谷粒饱满，产量很高，每到稻穗饱满时，一阵风吹来，那金黄色的稻穗沉甸甸地摇曳，一浪一浪，青枝金穗，仿佛在展示大自然对乡村农民无私的馈赠。

　　水田是乡村生态的自然产物，给人类的生活带来温饱和滋养。我们当时居住的是统房，它是人字形顶层下正中有条两米左右的对流通道、两侧对开为错式对门的小平房。房子是抽签分配给各户的，多是一家几口人分散抽得东一间西一间房屋。所以，我们这代孩子们是在“统屋”长大的，常常在一栋屋内乱窜，大人们也习惯了。后来，我们说起这段往事，大人们还笑容满脸。屋前都挖有一口浅水塘，屋背的山涧，溪水常年不断地流入浅塘，保持充足的水量，以防统屋火灾。在这水塘里，人们淘猪草、挑水喂牛、洗脚洗手，有的甚至在浅塘入水口铺上大石板洗衣服。遇到旱季，溪水小了，但浅塘还能成为保春播春耕、抗旱抗灾的生命之源。

　　如今，故乡的山坑旱田退耕还林了，种上了猕猴桃、三华李、山茶树。村前的水稻田，人们改变了传统的劳作耕种模式，采用抛秧、播种机、收刈机等方式进行现代化生产，大大提高了效率。耕牛犁田耙地的景象也随之成为历史。

　　春天里，怀念少年农间的春耕是我抹不去的一道生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