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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东坡纪念馆 感悟生存哲学

来源:羊城区域     2024年06月28日        版次:ZHA24    栏目:    作者:何万明

  □何万明

  

  2000年,法国《世界报》评选公元1001—2000年间“千年英雄”,全球一共评出12位,苏东坡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人。苏东坡在文学艺术上才华横溢是举世公认的,而他在逆境中依然保持乐观自信、豁达开朗的处世态度也为世人所敬仰。

  “学而优则仕”,千百年来,中国封建社会的文人墨客无不希望通过做官实现政治抱负,达到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目标。然而,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官场不是谁都适应的,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面对如此险恶的官场,有的人刚涉足就毅然决然选择退出,且终生不仕,只为了自由和回归自然,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庄子。还有一种就是在官场上几番沉浮,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然后才选择归隐田园,陶渊明就是这样。而苏东坡却是另类,他一生都在官场上进进出出,跌宕起伏,但他在顺风顺水时没有得意忘形,在遭受打击时也没有怨天尤人、一蹶不振,真正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以说,苏东坡达观、洒脱、飘逸的个性贯穿其一生,既成就了他的文学高度,也有助于他稀释甚至化解命中劫难。

  日前,笔者来到位于惠州市区桥东白鹤峰的东坡纪念馆(东坡祠)和位于西湖孤山的分馆,近距离感受东坡先生那份达观、超然的生存之道。


  一


  苏东坡前半生的仕途还是比较顺利的,他一考成名,少年得志。然而,翻云覆雨,苏东坡在1071年因与新任宰相王安石政见不一,主动请求离京到外地任职,先后在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地做地方官。虽然远离了繁华的京城,有些落寞,但除了密州比较荒凉,其他地方大都属于江南富庶的地区,也不算太委屈。当然了,远离了政治中心,对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还是有影响的,所以苏东坡难免有些失落。只是苏东坡天性旷达,加上没有生存的压力,所以他也不会纠结于一时的失意。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苏东坡在密州任职时中秋之夜所作的千古绝唱,该词前面表达了对仕途不顺的苦闷和对兄弟无比思念之情,但他在文末笔锋一转,写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意即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必苛求完美,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即使相隔千里,一样可以共享这美好的明月。从而把自己从郁闷中解脱出来,勇敢面对现实,接受现实。“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望江南·超然台作》),意思是说“不要在老朋友面前思念故乡了,姑且点上新火来烹煮一杯刚采的新茶,作诗醉酒都要趁年华尚在啊。”这首词也是写于密州,同样体现了苏东坡超然物外的人生境界。“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采桑子·润州多景楼与孙巨源相遇》),该词是苏东坡1074年在江苏润州与好友聚会时所作,凡人能做到“烦恼一笑空”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而苏东坡却能做到“乐事一笑空”,这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最高境界了。其他如“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间有味是清欢”、“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等等无不体现了苏东坡豁达开朗的天性。


  二


  1080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是一个闲职,不但没有实权,还要服从地方官员管束。这是苏东坡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也是对他的考验。遭逢打击,此时的苏东坡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但当时他毕竟才40岁出头,还有大把机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所以,当务之急是调整好心态。因此,他那段时期的诗词虽然有了一些悲凉之气,但并不悲哀,更没有心如死灰,而是不断地以超脱、达观的精气神为自己鼓劲、打气,“蛰伏以沉积,近起向未来”,其间最著名的诗词莫过于《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与“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一样豪情万丈,任你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首脍炙人口的词同样也是写于黄州,更体现了苏东坡从容淡定、泰然自若的心境,以前那么多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所以,何必在乎得失成败呢?

  果然不出所料,苏东坡只在黄州4年就东山再起,而且步步高升,官至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位极人臣,把之前在黄州耽误的4年加倍补偿回来了,可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三


  都说“福兮祸所伏”,1094年,年近六旬的苏东坡又被贬到惠州,可以说是从天宫直接打落人间,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晕死过去了,但苏东坡却坦然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当年他被贬黄州时才40岁出头,可现在已经年到花甲了,除了生死无大事。苏东坡聪明绝顶,他深谙“适者生存”的道理,无力改变现实,就改变自己去适应现实吧,更何况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其生杀大权完全掌握在天子手中,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因此,别说惠州只是蛮荒之地,哪怕是死亡之地,他也得想办法活下去,惠州总比苏武牧羊的苦寒之地要好吧!

  所以,当苏东坡从定州万里迢迢辗转来到惠州后,放眼四顾,发现惠州确实挺荒凉的,但却有好山好水,更有令他眼前一亮、垂涎欲滴的荔枝,让他突然想到当年杨贵妃为了吃上一颗荔枝,还要邮差万里迢迢、快马加鞭加急送到长安呢,途中都不知死了多少匹马?而他老人家如今想吃就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比杨贵妃幸福多了,于是他欣然写下了令惠州名扬四海的千古名句“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就是苏东坡的过人之处,他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吹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从不把自己当外人,他乡就是故乡,哪里黄土不养人?而且他善于发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并且发自内心去热爱它。惠州虽然荒凉,不是还有连杨贵妃都爱吃的荔枝吗?不是还有四季皆春的罗浮山吗?所以他的心马上就安定下来了,身体也就跟着舒泰了,所谓“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也就有了“此心安处是吾乡”。既然想到在惠州养老了,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里,苏东坡可忙碌了,造桥修路,在桥东白鹤峰建造新居,为老百姓做了许多善事、实事,同时创作了大量震古烁今的诗词,其数量仅次于在黄州期间所作,给惠州这座曾经是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城带来了千年荣光,“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可是,天不从人愿,新居建好没多久,苏东坡又被贬到更加荒凉的海南。60多岁的人了还如此颠沛流离,确实令人唏嘘不已,但苏东坡达观的天性丝毫未改,“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他又把海南当作故乡,在那里安家落户、兴办学堂,直到4年后北返途中逝世。

  苏东坡豁达乐观、随遇而安的生存哲学给后人留下了很多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