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奕锦 武汉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
海子说:生命中有很多东西,能忘掉的叫过去,忘不掉的叫记忆。从前,我一直以为记忆与时间成反比,慢慢地总会忘记以前的人,但后来我发现,有些人,他们在某个时刻为我们照亮了当时不太明晰的前路,其实就会成为我们人生中不能抹去的记忆。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正努力奔向高考的那个夏天,当时还不知道她是新来的老师,娇小的我穿过拥挤的人群艰难地用余光刚瞥见她的背影,那个灰白色的上衣配浅色牛仔的身影便很快淹没在人群里。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只有两个字——普通。
后来我也一直没弄清楚她的定位——她不是班主任,也不是任课老师,更像是助教或实习教师。她会带我们上自习,会指导我们的课程、考试。自习时,她总是坐在讲台边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也不怎么爱说话,有时候大家都不记得那里还有一个她。我也曾以为她会是我生命中又一个路人甲,不会掀起一丝波澜。直到有一天,考试失利的我单独站到了她的身旁,准备接受教导与指责。她竟不曾语重心长,也没有面色凝重,仍是一贯的风格,就静静地看着我,温柔地笑着,轻声道一句:“最近怎么了?”那个瞬间,就像密西西比河蜿蜒而至,无声地撞击着岸边,又像彼岸花开,温柔地诉说着未曾表露的在意,我只觉得意外地温暖。当时我只知道怔怔地点了点头,没有羞愧也没有沮丧,却暗暗下定了决心,想着下一次一定不能让她失望。
后来才发现,这就是她的风格——年轻的她看上去目光温柔,话语简短,有时我们都不愿意去理解她说的每一句简短却别有深意的话,最后,却又不得不在那安静的注视下停下嘈杂的声音,收起喧闹的心。
只是没想到,这一方沉静也有翻腾的时候,一只甚少发声的绵羊也会变身咆哮的狼。那是我印象中最失败的一次调考,全班五十多个人都像胜利过无数次却最终狼狈地摔下神坛的拿破仑,惶惑得仿佛等待宣判的罪人,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导,也没有人发出喧闹声。我们很多人都对大学充满憧憬与幻想,也知道没时间从头再来,却看不到未来,只在黑暗与迷茫中惶恐不安。这时她一如既往地安静地走进教室,温和的目光却突然犀利起来,不再轻言细语,而是近乎咆哮地表达出她的倔强与好胜,说出一句至今我仍能清楚记得每个字的话:“我一直告诉你们静心才能尽心,但也许我还能说得更清楚,静并非是不付出,而是在无言中竞争,在无言中努力。”
那是她给我们上的最后一堂课。我不知道她最后的这段话对于别的同学学习有多大帮助,但至少对我来说,那是一次不小的触动,突然就让我拨开迷雾,看到了奋斗的方向。她那个突然咆哮的弱小身影,竟成为我记忆中冲不淡化不开的一个场景,她的声音就像空灵的琴音,后来经常在素色时光里辗转回放,时不时地提醒我去努力、去尽心付出。
如今,我早已踏入了曾经向往的校园,但总会想起那时的场景,那个不大的中学校园,那个没有多媒体的教室,以及那个她坐在讲台上看着我们自习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