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记 2025年09月23日 叶开

  □叶开

  

  我是在大学念书时学会吸烟的。

  1987年9月14日凌晨,我搭乘的南宁至上海的直快列车,经过整整48个小时,终于抵校报到。

  几天后,我被室友撺掇着,穿过中山北路大门,去对面杂货店买烟。

  进得店来,我有点紧张,哆嗦地说:“同志,买一包红双喜……”一着急,说错了,“不,红高乐……”

  那时“红双喜”是奢侈品,有南洋双喜,有广州红双喜,还有上海红双喜。最高端的是红中华,而红高乐是入门级,另有带薄荷味的绿双喜。

  一名中年店员穿着蓝大褂,从杂货店深处来到跟前,隔着柜台,居高临下盻着:“小阿弟,辣叻上海,要叫师傅。晓得哇?”

  同寝室王同学是上海人,他用上海话说:“师傅,一包高乐。”

  我几乎同时说:“师傅,买一包红双喜。”

  “到底高乐,哈是红双喜?”该师傅皱眉说,“侬自家先搞搞清爽。”

  外地青年被瞧扁了,不由得一种气概腾然而起,“红双喜,一包!”

  就这样,我花巨款买了一包“红双喜”。因价格太昂贵,掏钱时手都在发抖。

  一回到寝室,烟就被室友瓜分了。

  那时的第一学生宿舍里,每一个寝室几乎都是烟雾缭绕的。另外,一些我们仰慕的青年教师也爱吸烟。比如宋琳、格非等,他们那时已发表作品,小有名气,在我们这些人眼中,更是如同天上龙凤。他们那时也没有成家,自由自在。来我们宿舍,主要是凑对打“四国大战”。玩陆战棋还需要一个裁判,主要由我担任。战斗期间,不仅手快,还要口硬。虚虚实实,云雾缭绕。如此一来,烟瘾就加深了。

  1995年春,我正在读研究生,和格非去龙华参加一个葬礼。那位老前辈因吸烟太厉害,得了肺癌。之后,我们相约一起戒烟。

  戒烟头几天最难受,前两个星期极难受。秘诀是吃糖,一犯瘾就吃一颗糖。一个月后,就控制住了。但体重,则噌噌噌往上涨。

  一个月后见到格非,问他戒烟怎样了?

  格非惊讶道:“小廖,你还真戒烟了?”

  说完,他叼起一根烟,美美地吸了起来,顺手给我来了一支,“红中华,不尝一根?”

  那之前,我从未吸过红中华,这种传说事物,实在太昂贵了。看着他手上的“红中华”,我内心崩溃了。

  吸烟很多时候是一种社交行为,递烟,接烟,点火,都是一种仪式。到了一定级别,要玩打火机,还要玩烟斗。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看见隔壁老金,一天到晚叼着烟斗。他还有一只zip打火机,隔一个星期就要添加火油。火油装在铁皮罐里,显得十分高级。添加过程,就很有仪式感。

  吸烟不仅朋友间相互影响,还具有重要的社交属性。你要戒掉,就相当于背叛,真是太难了。

  2020年1月20日,我搭乘从上海飞往多伦多的加航飞机,刚落地皮尔森机场不久,就听到了加航停航的消息。这就进入了“疫情纪元”,一家三口挤在多伦多一间狭小公寓里,听到各种消息,越来越严重。到三月份,本来热闹的多伦多lockdown了,孩子们也不去上学了。加航恢复遥遥无期,看不到任何未来,只能困着,待着。

  公寓里不能吸烟,吸烟跟做贼似的,要在外面流浪。好在我没有什么烟瘾,又不舍得花大价钱买烟,终致兴趣全无。

  到现在,一根烟都没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