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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学巨献《容庚藏帖》，广东人民出版社刊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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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容庚藏帖》者，鲜有不被惊艳的。诸公想想：760册线装本清一色呈于眼前，那是何等“壮观”的画面。 打开《容庚藏帖》，有淡淡的豆油清香入鼻，内文纸张采用手工宣纸，其质感让人忍不住惊叹：“不如戴上手套再看吧！” 未见《容庚藏帖》，只知其影印自一位老人半生所搜集、收藏的书法丛帖，一见《容庚藏帖》，未及细细翻看，敬畏之情已油然而生。 容庚，何许人也？ 容庚（1894-1983年）东莞人，原名肇庚，字希白，号颂斋，著名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书法家和收藏鉴定家。容庚先生毕生勤谨治学，为后人留下皇皇巨著，据不完全统计，容庚先生著作有32种，计有800余万字，代表作有《金文编》《商周彝器通考》《丛帖目》等。容庚先生在治学的同时潜心收藏，积微成著，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收藏大家。原北京古籍出版社总编辑杨璐回忆说，40年前他们想编辑出版《怀素全集》，沈从文、启功等方家提供了一些闻所未闻的线索，都是指向容庚先生的藏帖。容庚先生的全部丛帖后由广州博物馆完整珍藏。容庚先生逝世后，生前未作处理意见的部分著作手稿和其他藏品，后由广东省主要文博机构陆续收藏。 在学术之外，容庚先生有许多“趣闻”传世，流传较广的是两次“哄堂大笑”：先生晚年在中山大学授课，一次讲《尚书》中的《秦誓》：“我士，听无哗……昧昧我思之。”容庚引清末科考的典故，开玩笑说：这不是“妹妹我思之”，如果你说“妹妹我思之”，我说，“哥哥你错矣”，引得学生哄堂大笑。还有一次容庚先生被人揭发，说他在解放前把贵重文物卖给美国人。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有！那个鼎是假的，我是把假古董卖给美国人了。”此言一出口，那帮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哄堂大笑。 幽默是智慧的体现，容庚先生的智慧在收藏上体现更深刻。作为一位学者，容庚先生并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收藏。为此，他生活极其节俭，每月会拿出一半工资交给妻子做生活之用，剩下的就全部用作收藏花费。即便如此，在财力上依旧不能与商贾豪富相比，所以他在挑选藏品时便另辟蹊径。“人方以大家为贵，余乃取其冷僻者；人方以有名人题跋为贵，余乃取其无题跋者；人方以纸本为贵，余乃取其绫绢者；人方以立轴为贵，余乃取其卷册者，间又估人以为伪作，而余独审其真，辄以精鉴自喜……”正是以“人弃我取”为策略，容庚先生淘得不少“宝贝”。 虽然薪资微薄，但在收藏上，容庚先生从不吝啬。1938年9月10日，容庚日记载：“九时半至文奎堂，阅《兰亭八十种》，佳甚。尽录其题跋，即午饭亦未食也，四时乃毕。还价千六百五十元，有允意。”第二天，“属文奎堂送《兰亭叙》至琉璃厂，同往请罗复厂审定。复广极言其佳。”9月12日，他即付款1650元与文奎堂，购下《兰亭八十种》。这在当时，堪称是一笔巨款。 容庚何事藏帖？ 容庚先生出生于晚清书宦世家，在祖辈父辈的熏陶和指导下，从小就喜好金石书画。他的四舅邓尔雅是著名的书法篆刻家，容庚跟随舅父研读《说文解字》、《说文古籀补》深悟金石门径，学习之余研习书法、篆刻，后来师从罗振玉、王国维，对殷周以来甲骨文、彝鼎文字进行过大量的研究。 按照容庚先生在《丛帖目》自序及《容庚日记》中的表述，他从20世纪30年代初已开始陆续收集丛帖，收藏过程与撰写《丛帖目》基本同步。“1931年，余初抄得《鸣野山房帖目》稿本，喜草创，然伪误满纸，每有所见，则校改于其上，于帖目未收者，成校补一卷。” 1941年，容庚先生移居北京宣武门外的上斜街东莞新馆，此处距离琉璃厂颇近，从此至1946年南归的5年时间里，容庚得闲暇便往，“时至观复斋、富华阁、翠墨斋假丛帖观之，并编录其目，或选购一二，5年之间，得编《丛帖目》一百五十九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丛帖是不被看重的，当时东莞做鞭炮就是用丛帖做纸包装，容庚先生看了直说太可惜，打听他们从哪里买的，然后自己想方设法买下来，“收得百余种，如贫儿暴富矣。”以后又至上海、山西、湖北、浙江等地，陆续购买收藏，以成宏富。 “数十年薪水收入，自奉甚微，收藏之目的，一供学术研究之用，二可使国家文物减少外流。”千百年来，丛帖在其保存及流转过程中，遭受各种厄运而多有损毁，能完整保存至今者已属凤毛麟角。收藏，是兴趣所在，是研究所需，更为家国情怀。容庚先生晚年决定将费尽半生心力收集的藏品捐出，他说: “聚与散是矛盾的，有聚就有散，古来收藏无维持三世以上者，聚者不易，散则何难？只要能使更多的人受益，我几十年的心血就不算白费，让更多的人观摩研究，以国家为重，以学术为重。”他的女儿容璞也说：“父亲曾言，取之于国，用之于国，把东西捐出去，能让大家都看到，这是他的情怀。父亲去世后，我们几个商量，决定把剩下的藏品文物也全部捐了，一封信札都不留。我们想，这也是父亲的心愿。” 《容庚藏帖》的特点 就从内容和工艺看，《容庚藏帖》具有“全”“珍”“精”“细”四大特点。 “全”：规模大、数量多、最齐全。在内容编排上，依容庚先生所著《丛帖目》之分类序次，分历代、断代、个人、杂类、附录类，共二十卷，卷一至卷十为历代，卷十一、卷十二为断代，卷十三至卷十五为个人，卷十六、卷十七为杂类、卷十八、卷十九、卷二十为附录，共一百七十二种，一百八十二函，七百六十册，完整保留各家题跋及容庚先生眉批、题记，丛帖内容涵盖政书、诗文、尺牍、楹联、像赞等内容。 “珍”：《容庚藏帖》内容全部影印自容庚先生所搜集、收藏的书法丛帖，这批丛帖多为珍贵名帖，包括不少珍本、善本，亦不乏珍稀版本、孤本。在此仅略举数例：就历代法帖来讲，有《淳化阁帖》《大观法帖》《汝帖》《姑苏帖》《澄清堂法帖》保存完好，其中的《汝帖》是宋代刻帖原石保存至今的唯一帖；在历代著名官员将领书帖方面，有文天祥书《虎头山诗帖》、岳飞书《满江红帖》等；在诗词名家书法作品方面，有李白书《送贺八绝句二首》、王安石书《与著作明府书》、辛弃疾的《秋初札》、陆游《契家帖》等；就著名历代书法家书帖来讲，《式古堂法书》中怀素书《近代帖》为海内孤本，其他的如怀素书《王献之传》、狂草大家张旭用极为工整的楷书书写的《郎官石室记》也为他本所稀见；如此种种，不一一赘述。 “精”：做工精美、用料考究。内文采用手工宣纸印制，易于保存，经久不脆；高精度（400线）扫描，转黑9层，最大程度保留原帖书迹的笔法、笔韵；选墨考究，各帖笔锋、字口清晰自然；印章套红精致。 “细”：对丛帖的版本甄别鉴定细致，如专家对《诒晋斋法书》等丛帖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拓本的鉴定，细致入微，最终只遴选一种善拓付印；印制精细，帖中二三毫米的小字笔锋也毫发毕现。 《容庚藏帖》的价值 丛帖，也称丛刻、丛拓或套帖（集拓），是相对于单帖而言。为中国古代文献的重要载体之一，唐末、五代时期已开始出现，冼得霖在为《丛帖目》所作序言中指出：“书契之事远矣！真迹保存，有赖于摹勒，此丛帖所由刻也，唐《弘文馆帖》肇其端，宋太宗《淳化阁帖》始具其美。”从丛帖承拓材质上讲有石拓、木拓等，从汇集方式上有历代、断代、个人、杂类等，从拓印主体上有官拓和私拓等。从文化传承意义上，除了书法价值外，丛帖承载的海量文献信息是研究古代历史的宝贵资料。千百年来，丛帖的刻制与流传一直保持着自身固有特点，从材质到拓工；从形制到尺寸；从缀补到装池；从题跋到钤印；从流转收藏到版本鉴别；均有规矩。 丛帖由拓本汇集而成，因此每部丛帖都有自身的唯一性特点，容庚先生是大收藏家和古物鉴定家，所收每部帖本都经其亲自鉴定后收藏，不少帖本汇集了大量的收藏者题跋和收藏印章，容庚先生认真比对、细心审辨，在相当多的帖中留下了宝贵的版本鉴定文字资料，显示了《丛帖目》成书的艰辛过程。 《丛帖目》至今为研究帖学的必备参考书，而《容庚藏帖》是帖学巨著《丛帖目》成书依据，多年来深藏文博机构而秘不示人，为书法爱好者、帖学及文献研究者所遗憾。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陈永正就曾说：“什么时候我们有机会把《丛帖目》里面的藏帖都能够伸手摸索一遍，连梦都不敢做。” 《容庚藏帖》大致反映了容庚先生自藏帖的整体面貌，完整呈现了中国碑帖书法的历史发展脉络，它还提供了大量的书帖珍本可供临习，对书法的承传和进一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容庚藏帖》的贡献 北京古籍出版社原总编辑杨璐称，《容庚藏帖》的出版有三个贡献：《容庚藏帖》的出版，将推动古籍校勘翻开新的一页；《容庚藏帖》碑传纪铭奏章信札中即有丰富的多种史料，可供历史、文学史研究者参考使用；《容庚藏帖》的出版是一次对明清碑帖文物大规模的保护，免其被岁月残蚀而留下不可弥补的损失。 容庚先生生前收集和珍藏的丛帖，内容涵盖广泛，形式多样，包括政书、诗文、尺牍、楹联、像赞等等，作者多为文人或政治家。以帖观史，可以考证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状况或重要历史事件；研究容庚先生所藏丛帖，可以从中获取语言、文化、历史研究的珍贵史料，发挥文献史料的参考作用。这为研究文学史、政治史提供了宝贵的一手资料。 除了历史参考价值外，丛帖还可以发挥文学史、诗文集等方面的校勘校补作用，为校正古籍刊刻、传抄过程中的讹误提供了新的资料，《容庚藏帖》中存有大量的诗文刻帖，为研究整理历代名人诗文集提供了新的佐证资料。启功先生曾经说过：“丛帖有许多罕见的史料，在古文献整理方面经常忽略了这一点，其实如果我们能多读一些丛帖，多读一些容庚先生的藏帖，对我们的古籍校勘将有很大的推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