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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戴敦邦先生 王悦阳/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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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敦邦与恩师徐培三先生合作的《红楼梦》人物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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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敦邦绘《红楼梦》人物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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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敦邦绘唐人诗意图 |
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虽然是一部小说，但真正读懂它并不容易。《红楼梦》能在民间产生广泛影响，还得益于其他文艺样式对它的解读与移植，比如戏剧、曲艺、绘画、音乐、民间艺术等。而数十年来，通过连环画进入《红楼梦》这一片美妙境界、感动于宝黛爱情故事的读者又何止成千上万。 半个世纪以来，上海著名画家戴敦邦用自己的画笔演绎过中国四大古典名著，煌煌勋业，天地可鉴，其中对《红楼梦》的精彩诠释更是持续了四十余年，付出心血最多，这不仅刻录了戴敦邦的艺术轨迹，也见证了中国文学界、美术界的思想解放和人物画创作的发展路径。 壹 阿英先生在病榻上的点拨 1977年年底，受文化部外文局（现北京外文出版社）委托，著名学者、翻译家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将《红楼梦》翻译成英文版。为帮助国外读者理解这部巨著，出版社决定请戴敦邦为译作配插图。 能为《红楼梦》配插图，戴敦邦异常兴奋。早在读中学时他就津津有味地读过《红楼梦》，还向同学表示有朝一日将《红楼梦》画出来，也不枉人间走一趟了。 出版社要求忠于原作，还原历史真实，要让外国人看得懂中国人的生活场景与风俗等。戴敦邦对此进一步理解为：除了准确地表现服装、头饰、家具、器物、园林、建筑等细节，更重要的是再现那个时代的富贵人家、名门望族的日常生活和人物形象。 于是，戴敦邦去北京请教阿英、启功、周汝昌、端木蕻良、吴恩裕等红学专家。他前往医院拜谒“研究红学资格最老”的阿英（钱杏邨），此时老先生已病重在床，得知戴敦邦对如何画好《红楼梦》尚有顾虑，立即对他鼓励。已经说话含混不清的阿英先生通过他的女婿、著名评论家吴泰昌的“翻译”，对戴敦邦一一点拨，建议他“人物造型以明代为主，不排除清代”。于是这句话就成了戴敦邦创作《红楼梦》的形象基准。 为了准确地表现满族贵族妇女的服装头饰，戴敦邦还跑到故宫博物院。故宫为他找出雍正时期的皇后与妃子服装让他观摩研究。此外，他还考察了紫禁城、恭王府等建筑格局与居室细部，向故宫专家请教清代官宦人家的礼仪以及老北京的岁时风俗。 1978年英文版《红楼梦》问世，戴敦邦创作的36幅插图随着英文版进入外国读者的眼帘，他本人也因此名声大噪，在美术界甚至有“一想到画《红楼梦》，就想到找戴敦邦”的说法。 贰 绘制《红楼梦》邮票，“一目山人”再次向曹雪芹致敬 不过戴敦邦一再强调：这套作品自己虽然下力甚多，在中国绘画造型的基础上还增加了一些西洋画的元素，但受限于时代条件，在表现封建大家庭的内部斗争与底层丫环反抗封建压迫等方面着力较多，而对于宝黛等人的纯真爱情表现较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但是戴敦邦研究红楼梦、再现红楼梦的艺术征程由此开启。 此后，戴敦邦创作过白描组画《红楼梦人物谱》《红楼群芳谱》等。后来又创作了连环画《红楼梦故事》，虽然各种可笑的限制没有了，但只要求画五个故事，老爷子感觉不过瘾，一直耿耿于怀。 机会来了，世纪交替之际，上海古籍出版社约请戴敦邦画红楼全本。于是他重磨旧墨，耗时两年多，呕心沥血地完成了240幅《新绘红楼梦》全图，一个章回画两幅，就这样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画出了他心中的大观园群芳谱，画出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史。 与之前的几次涉笔有所不同，这次戴敦邦来了个全景式扫描，将上至皇妃国公、下至贩夫走卒都一一展现出来。为此，他又精读了一通《红楼梦》，对每个人物、每个场景、每个细节反复推敲，甚至像电影导演那样为人物写小传。在画《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这一回时，戴敦邦和夫人沈嘉华比照原著，为参加寿宴的人物排座次，直到排得与小说描写的场面差相仿佛，才铺纸落笔。 这件巨作印刷出版后，业内外好评如潮，并理所当然地抱得第十三届中国图书奖。 画《红楼梦》看来功德圆满了，但国家邮政局又找到戴敦邦，请他绘制《红楼梦》邮票。 此时的戴敦邦太需要休息了！因为赶在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这个时间节点前，他受有关方面委托，精心创作了《辛亥革命人物百图》，因为时间过紧，任务过重，用力过猛，导致眼球大出血，一只眼睛的视力再也无法恢复，从此成了“一目山人”。 但老爷子知道邮票是国家名片，使命光荣；老爷子更知道，画邮票又比平常画人物画多了一重难度，它对原作的要求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尺幅要小，便于印刷；二是人物要精，场面要大，色彩要鲜亮，一句话，既要体现主流意识形态，又要体现人民大众的世俗趣味。 已是耄耋之年的戴敦邦欣然受命，以仅剩的那只也不太好的眼睛来挑战自我，再次向曹雪芹致敬。 为照顾到邮票的艺术样式，他不仅选择了典型的情节、人物，还创作了《怡红快绿》长卷。2014年，《红楼梦》第一套邮票（一枚小型张加四枚纪念票）隆重发行，引发邮迷和戴粉的疯狂追捧。 国家邮政局跟老爷子有约在先：《红楼梦》邮票计划发行5套，每套5枚，共计25枚，10年内完成。 戴敦邦有君子之风，一诺千金，对这项“一个人的工程”极其用心，也信心十足。他从女娲补天开始画起，葫芦僧案、黛玉进府、熙凤弄权、元妃省亲、双玉读曲、巧识金锁、黛玉葬花、晴雯补裘、中秋联句……人们熟悉的故事一一展开，直到进入高潮：宝玉大婚、黛玉焚稿、宝玉出家，前半卷色彩明快华丽，后半卷沉郁清冷。《红楼梦》一书最重要的人物与情节，在数米长的画卷中徐徐推进，如放电影一般闪亮呈现。其人物之多，场景之细，刻画之精，堪称戴敦邦《红楼梦》题材绘画的集大成之作。 可以说，戴敦邦呕心沥血耗时多年创作的这套《红楼梦》邮票，完全有资格在中国邮政史上留下光彩的一笔，并代表中国文化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叁 画了一辈子《红楼梦》， 仍怕自己一知半解 戴敦邦在画案前对徒众说：“画了一辈子《红楼梦》，只缘我太爱这部伟大的小说了。曹雪芹把《红楼梦》写得太伟大了，看了那么多年、那么多遍，总觉得不够，仍怕自己一知半解。我已是耄耋之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创作《红楼梦》题材的作品了。今后希望我的弟子们能在我的基础上，继续用自己的画笔，来诠释这部伟大的作品，画出新的样貌来。” 今年6月中旬，上海久事美术馆将为年已八十又二的戴敦邦先生举办个人画展，老爷子说：“能在‘上海的客厅’呈现我为《红楼梦》创作的最后一批作品，是我的莫大荣耀，也可能是曹公在天之灵的庇佑。” 这次，戴敦邦仍然围绕《红楼梦》这部旷世巨著创作了一批新作品，有些是原计划在《新绘红楼梦》全图中画而没有实现的，有些是从小说场景和人物中发现的新素材，有些是小说人物在特定场合、特定情节吟诵的诗词，有些是作者为映射人物命运或推进小说情节发展创作的诗词，还有些是与小说有关的李白、杜甫、白居易、王安石、苏轼、陆游的诗意再现，可以这样理解：戴敦邦先生这批作品是给自己创作的《红楼梦》人物画唱响了余音绕梁的尾声。 更值得一提的是一组六幅尺幅不大的《红楼梦》人物画，它的组成颇有意义。大约在1990年，戴敦邦在敬业中学求学时的美术老师徐培三先生已届八旬高龄，兴致盎然地为名声远在自己之上的“戴同学”画了一组六幅花卉图，这是戴敦邦请恩师为自己示范的，并一直珍藏在画室里。徐老师去世后，戴敦邦为了纪念恩师，取出这六幅花卉作品，仔仔细细补了六个红楼人物，使之完美合璧。 师生合作，并无策划，但今天睹之再三，发现犹如天作之合。 那天我在戴敦邦的画室里提前欣赏展品，他诚恳地对我说：“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今天，传统文化越来越受到人民群众的重视，能有那么多读者喜欢我的画，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我也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曹公在天之灵假若得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和喜悦的。” 如今，戴敦邦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他们都爱读中国四大古典名著，在绘画、雕塑、刻瓷、设计与插图、连环画创作等方面均取得令人瞩目的佳绩，而且大家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民间艺人”。 最后再说一个故事：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时家道已经衰败，他居住在京城西郊，自称“举家食粥酒常赊”，后来得到王族公子敦诚、敦敏的慷慨资助，才最终完成这部巨著。戴敦邦认为自己的姓名中也有一个“敦”字，就将敦诚、敦敏两位引以为穿越时空的知己，自称“三敦居民”，并刻印钤用。后来他还画过一幅漫画，他在敦诚、敦敏两位的引荐下拜谒曹公，曹公与他执手相视，露出欣慰的笑容…… 高山流水，空谷幽兰，戴敦邦肯定是曹公的知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