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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超迈豪情与童趣天真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2月09日        版次:A06    栏目:人文周刊·广角    作者:林岗

    

  □林岗

  陈健春的诗词就像他的诗词集《梦雕大地》书名所表现的那样大气洋溢。“梦雕大地”语出集中的《永遇乐 巴音布鲁克草原》,想必作者十分喜欢,故用之为书名。

  陈健春与我同窗,但读书时交往不多。印象是他与我相类,在同学中并不显眼,我亦不知他诗才了得。看诗词集,他最早的诗作追溯到1980年5月,那时我们甫毕业离校,他大概是毕业之后才肆志于诗词的。诗的神经一经触动,便停不下来,越写越多。大学毕业至今四十年,他一边做父母官,一边借笔墨写志抒怀。他的诗才横溢,写下二百九十五首诗词。他的诗词一秉古典诗歌言志的传统,登高赋志,状物写怀。他的志是执掌一方为民做事的大志,他的情是超迈顶天的豪情。这是他诗词的个性,也是他做事为人的个性。2004年他告别多年海南省机关的工作,奉派为执掌陵水县的大员。虽官居七品,但生在风起云涌、国家脱胎换骨的大时代,又正是一展平生抱负的好时机。此事触发了他的壮志豪情,陈健春写下七律《赴任陵水有感》三首。兹录第一首:“盛意东风叩晓声,紫花吐艳鹊催莺。一园璀璨通天径,四野缤纷映曙程。顿觉江山披锦绣,又惊翰墨闪珠莹。云涛海浪苍穹阔,舒展诗心奋步行。”整首诗的文意虽有错落,但颔联写得行云流水,大有唐代李贺“东方风来满眼春”的生气豪迈。他的第二首颈联可以为证:“秃笔欲狂掀作浪,轻身远志报峥嵘。”“秃笔”、“诗心”云云,固为隐喻,实是诗人心中的雄伟蓝图。

  读到陈健春诗词集里这首诗,才想起一件往事。他主政陵水的第二年,朋友驾车邀我同游海南,顺道到了陵水观光。健春兄虚怀引路,热情接待我这个打上门来的不速之客。饭局上,他也顾不得同学多年未见,省略寒暄,滔滔不绝与我讲起治理陵水的进展和大计。隔行如隔山,我插不上话,十足像俄国革命时代“多余的人”。健春兄从头讲到尾,我只有唯唯,但我从他身上确实看到有为基层干部那种一心一意谋发展的热情。饭后他借我拜托著名书法家陈永正前辈为即将竣工的陵水大桥题字。真是诗如其人,人如其诗。久历官宦生涯,通常易养成不测城府。陈健春反其道而行之,十分可贵。他的《如梦令 解愁》有句:“无处解闲愁,唯有杜康可救。呼酒,呼酒,醉了地摇山抖。”一种直率坦诚,溢于言表,又直抒胸臆,生动可爱。我相信,诗词不仅流露着他的个性,也成就了他的个性,使他能在最需要城府深藏的政界以真面目示人。

  海南植物以红棉和椰树称著,入于诗词的多是红棉,而且多取喻坚贞宏大的事物,但椰树就少人写。不同于红棉的孤单挺拔,椰树连绵,摇曳多姿,取喻或近乎妩媚。但陈健春《满庭芳 椰树》却写出椰树的雄姿英发,充分表现出他状物的风格。词的上半阕:“势逼蓝空,魂题大地,心追碧海狂澜。生来任性,怒放翠连天。香袅苍穹奔野,笑风雨、俊逸人间。披星沐,日浮灵秀,非改傲容颜。”他用铺排的手法赋予椰树一种动感、气势和傲视群姿的精神气象,别具新意。本来物无定准,随诗人的想象和意旨而定。美是与作为主体的观者息息相关的。回检苏轼贬谪儋耳即今海南所写,都无状物诗,因为他在海南过的是“林下对床听夜雨,静无灯火照凄凉”(《雨夜宿净行院》)的生活,落难中的东坡居士对于海南特有的景物兴味索然。而近千年之后我们的诗人生活在热火朝天的大时代,故而见物起兴,抒发的都是大气磅礴的情怀。

  在陈健春的诗词中我还读到一种风格判然不同的诗,那个气吞山万里抒情主体隐退了,换作一派童趣天真的格调。例如七绝《秋蛙对月》二首之一:“独坐芦桥不作声,紧扶绿叶蓄心情。晚霞拂澈升明月,我唱秋风你数星。”诗人与自然完全融合为一体,所谓物我两忘,我中有物,物中有我。不像前一种风格,抒情主体凸显,“我”的色彩鲜明。这种风格不能说完全无我,但“我”却是隐没在物的后面,写得来字句清新可爱。总的来说,这种生趣盎然的诗不多见,七律《村居》的颔联“雨后听禽欢密树,云前看雁落红霞”,可谓另一个例子。我觉得,这种体物亲切,意趣盎然的诗不妨多写。因为历尽浮华,自然多所领悟,由对自然万物的深切领悟中,往往能写出隽永有味的诗。  我们这一代人,接受高等教育于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即将开启的岁月,既传承有革命前辈舍身为国的壮志豪情,但又带有时代混乱而造成先天不足的旧恨。诗词一道,既讲气魄情怀,又讲推敲工夫。如今生活在我们面前展开另一个前景,陈健春兄或有更多的闲暇,我希望他于诗词不妨多点雕凿,多加锤炼,以他的才华一定能放出更大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