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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外祖母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3月29日        版次:A07    作者:陈罡元

    

  □陈罡元

  小时候,父亲望子成龙心切,对我和哥哥管教甚严,只要谁一犯错误,便会拿竹条鞭打谁。每当此时,外祖母总是用她瘦弱的身子挡在我们面前,心痛地呵斥着父亲。

  因此,那时的我特别依赖外祖母。我喜欢钻进外祖母用火笼烘热的被窝里,温暖地睡到天明;我喜欢吃外祖母用醋泡过的红薯丝,酸甜可口;我也喜欢外祖母用南瓜皮拌的豆瓣酱,放饭锅里蒸熟,溢满一屋子清香;我更喜欢吃外祖母做的清明粑,甜丝丝、软绵绵、黏糊糊,顺滑爽口……

  5岁那年,我患了肺结核,外祖母每天下午都背着我翻山越岭地走七八里山路去乡政府医院打针。打完针又把我背回去。这样一背就是三年。至今我仍记得外祖母背着我走在陡峭的山坡路上时,满面热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外祖母的驼背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而那一年,外祖母已经65岁了。

  后来我和哥哥都上学了,家里经济紧张,父母靠喂猪、砍竹子、卖树换钱给我和哥哥凑学费。外祖母为减轻家里的负担,不但包揽了家务,还去田里干活。我念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远,我总爱睡懒觉,要迟到了才肯起床,每次都是外祖母塞给我两个用手捏的夹着菜的饭团,让我在路上吃。等我从寄宿学校回来时,她又偷偷递给我一筒炒花生或黄豆:“我给你留的,你妈不知道。” 

  我17岁那年,母亲突然跑到县中学来找我,说外祖母的眼睛瞎了。我匆匆跑回家,背着外祖母去看医生,医生说是寒湿太重引起的云翳,已耽搁太久,没得治了。我哭了好久。在以后的日子,我总是给外祖母买很多好吃的,帮外祖母梳剪齐耳的白发,外祖母摸索着要干家务,我也抢过来干。她笑了,笑得像一朵迎春的杜鹃。

  那年,外祖母已79岁。八月初一是她的生日,父亲请了很多亲戚前来给她祝寿。外祖母穿了一身崭新的青布衣,拖着孱弱的身子,笑靥如花地与亲戚们寒暄。那一刻,我发现外祖母原来那么美丽。

  可刚过两个月,在十一月初一的晚上8点30分,外祖母还是撒手人寰,离开了我们。当晚,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泪流满面地俯在灵柩上,不准别人动我的外祖母。我不舍得让清苦一生的外祖母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那潮湿的黄土地下。亲戚们纷纷来劝我:“人死不能复生。她老人家在世时,你那么孝敬她,就够了。她有孙女如此,足矣!”最后还是我哥终于把我拉开,让外祖母下了葬。

  逝者如斯,多年过去,外祖母笑成一朵杜鹃的模样,仍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