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是一种坚持

杨小彦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教授

　　不用太了解塞尚的生平，仅仅看他的作品，从头到尾都有一种顽强固执的坚持，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内向的、羞涩的、说话缓慢的、习性难变的人，一个不好玩的人，缺乏幽默、缺乏灵活，其典型表现，无他，除了笨拙，就是笨拙。而且，塞尚的笨拙不是真的笨拙，不是把笨拙当成风格那样，刻意为之。像现在画界流行的“坏画”一样，是一种机灵的求“坏”,很有智慧地追求一种不会画画的效果。

　　在我看来，塞尚其实很想画出好画来，他想法很深，很长时间，这想法都无法准确概括，所以只能边画边调整，边调整边画。对他来说，画画就是追求真理。真理是什么？他意识到并向往的价值，那正是一种真理，一种静穆的单纯与高贵的伟大。他不喜欢同时代的印象派画家的涂抹，当然也瞧不上其时在美术学院任教的技巧无比圆熟的教授，比如布格罗和摩尔之流。如果把布格罗和摩尔的美女油画拿到今天中国的油画界，所有以美女为目标的中国作品，简直就是人家的下下品，甚至连这都够不上。仅仅一个没有在高等美院任教的萨金特，就不知迷倒了多少中国写实油画家，从老一辈到新一辈。

　　今天我们概括塞尚追求的绘画真理不难，因为毕竟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他所说的，以物象结构为目标，抽象为简单的几何形，用以概括眼前的自然，大概一般有点艺术常识的人都理解。不过，置身于塞尚的处境，当他拿起画笔时，不是在画面上经营出一些几何形就抵达了真理的彼岸。绘画永远没有这样简单，那种视觉效果，那种前无古人的企图，没有标准，全靠自己在实验中体会，尝试，摸索。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在塞尚的油画中所出现的所谓“笨拙”，根本就不是笨拙，而是一种坚持，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点一点地，堆积起属于绘画的真理。

　　当我站在塞尚所谓“未完成”的油画作品前，当我慢慢地理解了他的这一追求之后，我猛然发现他的作品果然在闪光，一种发自绘画深处的天才之光。我想，这就是塞尚，他的价值与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