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

　　□茅震宇

　　1

　　听说我能在家歇两天，妻子吃惊而又难掩开心，说：“太阳要从西边出了吗？”“真的，领导放了我几天假。”

　　“你不会是犯了错误，停职检查吧？”妻子一向敏感，平时我半夜回家或听到电话那头是女的声音，她都会盘问半天。她自己出了大学校门就进中学校门当老师，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缺少体验，对担任了一点职务的我总有些不放心。

　　“你想哪儿去了。我已很久没休息了，医生说我有点亚健康，领导知道了就安排我休息。”

　　妻子听了我的话，放心地上班去了。其实真被她猜中了一半，我不是停职检查，准确地说是我管辖的范围内出了点事，造成了点损失，下面有意见，反映到上面去了。领导就让我休息，实际上让我避避风头，也就是对我的保护。

　　我感激领导的好心，可心里还是憋屈。我承认是我负责的领域，可也不是我的直接责任呀。当初我只是对属下提出了要求和指导性意见，谁知道他们就把我的话当圣旨，完全按我说的去做了。现在出了问题，就把责任全推回给我，还说，就是因为忠实执行了我的指示造成的问题，说我不懂装懂，不切实际。

　　2

　　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来气，静坐着只想这事，很折磨人。与其坐着生闷气，还不如找点事做做呢，也算是为家里出点力。妻子说我官不大架子不小，家务活一点不碰，其实我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和精力做家务？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年也幸亏妻子贤淑，里里外外的活全由她包了，把家照料得井井有条。尤其是清洁方面没得挑，她总说：“居家度日，干净舒适。”

　　在家里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了可以做的事——浴缸上的浴帘脏了。仔细看是霉斑，应该是长期潮湿造成的。上网查询，有许多帖子说只要用“霉完没了”除霉剂一喷就灵。到超市一看，“霉完没了”58元一瓶，也不算贵。买回家打开瓶盖想试试，只觉得一股呛人的味道直冲鼻腔，说明书建议使用时要戴手套和口罩。有限的化学知识告诉我，氯是有刺激性的，还有毒性。反正没几步路，就又折返超市。一次性口罩50个一包，每包49.8元，橡胶手套16.8元一双，花了66.6元把口罩手套买回家。

　　“霉完没了”喷过后，霉斑基本没了。我有些小兴奋，就像我负责的项目取得了成功。但马上又觉得卫生间里的氯气味道很重，这氯留在浴帘上不太好，洗澡时蹭到身上那就更麻烦了。

　　3

　　对，把浴帘漂洗一下。说干就干，把浴帘从杆子上卸下来，放在塑料盆里，倒了许多洗衣液，我蹬在地上按住浴帘使劲地揉，不知是我使的劲大了，还是这盆本身不结实，刚揉搓了几把，盆就漏水了。怕妻子怪我不会做家务，又赶紧跑到超市去买来了新盆。

　　往盆里重新加了洗衣液，我想水温高点对除污应该有帮助，搓了几下，发现还有几处顽固的霉斑若隐若现，便找来刷子，刷了几下效果不好。看看刷子的毛都弯卷起来了，我只好再次跑了趟超市，花了6.8元买了把新刷子。又搓、又刷、又漂了好几遍，终于发现很干净，而且没有一点氯气味了。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尼龙布浴帘干得很快，但当我想重新安装到杆子上时，发现挂浴帘的塑料圆环老化了，一掰就坏了三个。只好再去买，家用超市果然货品齐全，塑料环一打一包装，又花了8.8元。

　　清洁一块浴帘，占用了我大半天的工夫，这做家务真的好烦、好累！但忙碌后心情反倒轻松了，我还为自己能做成点事而得意。

　　4

　　原本以为妻子看到后会给我点赞，谁想到等她回来，把我好一顿数落：

　　“你不会算账呀，一块新浴帘有多贵？二三十块钱了不起了吧，而你为了洗一下，这花了多少钱？还不算水费、电费、洗衣液、人工、损耗……”

　　她还不知道我将盆也换了新的呢，不然真不知道还会怎么小瞧我。我忍不住回嘴：“这不也是想‘居家度日，干净舒适’吗？”谁知她又说出了更让我难堪的话：“你们做干部的，是不是工作上也要多动个脑子，看看实际情况，别好心办孬事啊？”

　　“家里的事，你别扯上工作。”我轻声嘟囔了一句，心里却有点虚。但忽然又觉得妻子的一席话，像是一根针，猛地将堵在我胸口的那个装满了烦躁、不服、憋屈的气包给戳破了，心里头好像一下子气顺了，也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