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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记忆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6月05日        版次:A08    栏目:乡音    作者:陈海金

  □陈海金

  

  我已经很久没尝过母亲做的粽子了。粗略算来,漂泊在外的日子竟有二十年之久。

  身在大都市,粽子自然是不缺的。街边早餐店里的大多是三角粽,青褐色的粽叶裹住香气四溢的糯米,像一只只螃蟹,被细绳五花大绑,奈何没有盔甲似的外壳,小小的身体被勒出深深的印痕。其馅料多为猪肥肉、花生、绿豆,味道自不能与儿时吃过的粽子相比,因为怎么也吃不出家乡的味道了。

  我的家乡在粤西,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小山村。山不高但草木葳蕤,水不阔但清澈见底。划龙舟是不可能的了,但端午这天,人们还是有在门上挂艾草、菖蒲的习俗。我们村其实是不种艾草、菖蒲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天一亮便从山岭里砍回一把名为三桠苦的植物,也顾不上身上的露水,先爬上梯子虔诚地插在门楣的石缝里。他说这样能辟邪,祖祖辈辈都这么传下来的。我对此坚信不疑。

  端午得包粽子。父亲早早就劈好柴,在檐下码成一道“堤坝”。母亲也早早就到山里采回箬竹叶,一片片整齐叠好,分扎成捆地挂在墙头、屋檐或晾衣竿上风干。端午节前夕取下这些叶子,放入大锅里以武火煮开,在开水里泡上一夜,粽叶独有的清香味就慢慢飘散开来。

  家乡的粽子从来不用绵绳包扎,父亲会在河畔或阡陌上物色簕古叶,选取较长的割下。簕古叶长满利刺,父亲需用柴刀小心翼翼顺着叶脉将刺削去,串成两条长长的编条,一溜儿滑落在地上,像极了活蹦乱跳的带鱼。

  端午的粽香对孩子们的诱惑不可抗拒:在梦里飘过;在掰着数日子的手指上飘过;在一挂粽叶上的光阴里飘过……孩子们最后都是在浓浓的粽香里醒来的。炊烟袅袅,母亲手中的箬竹叶上铺着厚厚的糯米,裹了五香粉的瘦肉条香得迷人,花生也在盘子里等待着。当馅料落在糯米上,又被一把雪白的糯米盖住,粽叶随即裹紧,母亲一手牢牢地握住,一手扯来修长的编条,一眨眼,一个长条形的粽子就躺在盘子里了。

  父亲已准备好柴火煮粽子。烈火在灶膛里摇曳着。我端坐在灶头添火。这是份好差事,因为几乎每根柴火都有碗口那么大,放一根柴入灶口,只要看着它慢慢燃尽,再往灶膛里面推一把就行。而坐在灶口,最接近粽香。糯米的甘香、馅料的肉香、粽叶的清香,慢慢在空气中交织出端午的幸福味道。

  粽子通常要煮好久,这才开始变得软糯。上桌后,拆开编条,剥开粽叶,糯米此时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黄澄澄的色泽,吃上一口,齿颊留香、香糯弹牙。也有不放馅的粽子,蘸着糖汁或白砂糖吃,只听到白砂糖在孩子们嘴巴里咬得咯嘣响,一张小脸早已黏满了亮晶晶的白砂糖;放凉后的粽子以圆饼状切块,以香油煎之,外焦里嫩,也别有一番风味。

  临近端午时,我在微信上跟母亲视频。她说今年不包粽子了,父亲已不能吃粽子。我眼眶湿润了,父亲年近七十,一些疾病总是不请自来,从中医的角度来说是不宜食用糯米的。于是,我魂牵梦绕的一缕粽香竟这样渐渐地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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