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李 吟

　　徐小雅坐在公交车里，戴着蓝色口罩。

　　女儿慧慧一身白衣白裤，站在徐小雅身边，也戴着口罩，白色的。慧慧右手攥着徐小雅的肩膀，嘴里轻轻说着什么。

　　徐小雅正要取出手机，听见慧慧说：“妈妈，那叔叔鼻子没遮住。”

　　徐小雅顺着慧慧手指的方向一看，见一胖男正在刷抖音，手机里叽哩呱啦直叫唤。男子的口罩戴得相当马虎，嘴巴斜遮一大半，硕大的鼻子耸立口罩之外。

　　徐小雅用手拍拍慧慧的肩，轻声说：“是的，叔叔口罩戴得不规范。”

　　七岁的慧慧亮着一双大眼，又说：“叔叔那样戴口罩，是不起作用的，不能那样戴呢。”徐小雅听见慧慧的点评，心里紧张起来。

　　这时，车里躁动起来。坐着站着的众人，脸上都有颜色不同的口罩，还有大小各异的眼睛。胖子发觉人们的眼光有些异样，先看慧慧，再看众人，耸耸大鼻子，双腿抖几下，依然刷手机。

　　徐小雅见胖子没有特殊反应，立即扭过身子，想挡住慧慧的视线。哪知慧慧居然抓住座椅把手，摇晃着走过去，对着胖子说：“叔叔，你口罩没戴好，鼻子没遮住，你要遮住鼻子才可以，叔叔。”

　　胖子盯着慧慧，大头甩几下，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然后将口罩拉上，鼻子总算进入了口罩的包围圈。

　　慧慧感到满意，回到徐小雅身边。徐小雅惊慌了，看着众人的眼睛。

　　众人的面部被口罩遮掩，表情显现不够彻底，但眼睛极具穿透力，好像要把胖子钉在车厢里，因为他靠在铁柱上。

　　徐小雅紧张啊，不敢看胖子，攥着女儿的衣袖。徐小雅越紧张，事情越糟糕，听见慧慧说：“妈妈，叔叔的鼻子怎么又出来了？”

　　果然，胖子的鼻子又暴露在口罩之外，示威一样。鼻子右边有粒黑点，好像是颗痣。徐小雅见胖子的眼珠凸出来，像要飞过来砸人一般。她急了，轻轻对慧慧说：“叔叔鼻子有伤，不能戴口罩。”

　　慧慧盯着胖子，说：“我去看看。”徐小雅急了，要拽住女儿，却没有拉住。

　　慧慧又到了胖子跟前，说：“你要把鼻子遮住口罩才有用，病毒才钻不进去。叔叔，你说呢？”

　　胖子盯着慧慧，身子抖几下，便把口罩遮住鼻子。几秒钟后，他又将鼻子露出来，再把口罩拉下，戴上；戴上，拉下，反复操作，真是难为脸上的口罩了。

　　徐小雅看着胖子的神操作，手直抖，等车停住，她几步跨过去，拽住慧慧下了车。

　　慧慧的手被徐小雅拽疼了，“唉哟”一声，大声问：“妈妈，我们还没到站呀。”

　　徐小雅和慧慧本是去古城看望一位亲戚的。跳下车，徐小雅喘着粗气对女儿说：“我去对面花店看看，今天是你姑婆生日，我们送束花吧。”她取下口罩，露出一张白脸，嘴巴张开，看着天空，努力喘息。夏日阳光，亮亮的白。

　　徐小雅久久地看着天空，想继续舒缓心情，却听见慧慧说：“妈妈，那叔叔鼻子没有伤，我看得清呢。”

　　徐小雅惊愕，连忙戴上口罩，盯着慧慧的脸。

　　慧慧的大眼闪烁着，又说：“那叔叔是故意不戴口罩，我说他，他生气了。妈妈，你是大人，怕他，可我不怕他……”慧慧取下口罩，露出一张白嫩水灵的脸蛋儿。

　　徐小雅看着慧慧，额上冒汗，说：“慧慧，怎么给你解释呢？我没有你勇敢。口罩啊，应该是戴在人的脸上，但有的人却戴在心里，看来妈妈也是。我这一下不知如何给你解释，想好后再说行不行？”

　　慧慧点头，望着徐小雅，问：“妈妈，你真是下车去买花？”

　　徐小雅怔了一下，说：“是啊，是啊。”

　　慧慧摇头，说：“妈妈，你呀，是逃跑！”

　　徐小雅浑身一颤，望着慧慧的眼，脸忽然发烫，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