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现实的冒险书写

　　□谢乔羽

　　陈崇正的“加纳三短篇”具有一种纪录片的影子，但又隐隐透出超现实的气质。以紧贴当下现实的叙事，还原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生存焦虑与精神困境，这样的书写导致文本呈现出大量现实元素为超现实元素出场作铺垫和导引的风格。

　　与其小说《黑镜分身术》《半步村叙事》中以半步村和碧河镇为固定叙事空间相比，“加纳三短篇”《开门》《开窗》《开播》延续了文学地标式的书写特征，但不同的是，直接点明故事的发生地：非洲加纳和中国广州和潮汕，而且设置了密集的现实或历史事件，如新冠疫情、也门撤侨、抗日战争以及短视频制作与现场直播等，让读者的阅读想象落实到真实可感的具体场景中。

　　如此贴近现实的书写无疑是冒险的，作者必须比他的读者要全面且深刻地把握现实对象的复杂肌理，同时要具备从眼前生活中拉扯出普遍的、永恒的关于人心、人性的形而上沉思。若是过于事无巨细地复刻生活细节，或过于刻意地尽数典型事件、典型人物，都将损毁故事的叙述深度和引起共鸣的情感效力。在阅读“加纳三短篇”时，不难发现，陈崇正笔下的现实世界不仅具有真实感和在场感，而且人物行动自然、不刻意，不会因其司空见惯而丧失调动情感的共鸣效果。

　　要做到如此，必然离不开人物形象与行动的精细布置。从人物形象来看，作者善于将典型人物剖开两面，一面是示以外人的符合大众想象的形象，另一面则是隐于内心的触及人物性情本质的形象，表面是新闻报道与宏大叙事中习以为常但又与平凡生活有一定距离的典型形象，内里又是具有喜怒哀惧情感与多重社会身份的普遍形象，后者将典型人物与平凡人联结起来，这也是读者对人物产生共鸣的关键点。谁会想到风光归国的援非医疗队医生曾经为姐夫做手术、失败后不敢面对亲姐姐？谁能想到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在加纳动乱地区开矿场的商人，睡觉时必须要关上所有窗户、拉紧所有窗帘？谁又能想到粉丝众多的视频博主曾在社交媒体上、匿名鼓励对生活绝望的女性勇敢自杀？借典型人物双重身份的叙述，作者得以向读者展示每位身处光明又扎根黑暗的、典型又平凡的人物形象。

　　从人物行动来看，典型人物的具体实践需要符合大众观念，需要将对某类社会角色行动的零散认知综合化、典型化，这是读者理解角色、产生熟悉感的前提。比如《开播》中具体阐述普通人如何意外走进新媒体行业、如何意外获得流量密码成为网红、如何遭遇行业竞争压力与内容输出瓶颈等一系列过程，读来像是融合了所有新媒体从业者的人生经验后，提炼出具有普遍性的网红生产流程，作为故事叙述的基底与背景。除了他亲身体验过或深入了解过的角色之外，对于陌生的角色经验，他转向关注其经历中的情感体验与生命哲思，不仅避开了不擅长的叙事领域，而且让人物看起来善于反刍生命而且具有细腻的情感体验。

　　除了现实主义元素，小说还有一些神秘的、令人着迷的魔幻设置，但与魔幻现实主义故事中常见的超现实情节不同，这三个故事的魔幻元素主要被安置于精神信仰层面的虚构想象，类似于某种超越性体验。

　　“加纳三短篇”传递了一种开放、积极的处世观：敞开心胸后真诚地对待自己的欲望与恐惧，积极地行动以实现恰当愿望和克服恐惧，最终获得正向的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