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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红明 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拿到一本熟悉的新书:田浩江的《角斗场的〈图兰朵〉》。说熟悉,是因为其中大概有七篇在《收获》刊载过。但三分之二的篇目我没有读过。我一直喜欢读艺术大家的讲述,觉得他们笔下的艺术与人生,因为专业而贴近艺术本质,又因为经历与体悟的特别,具有饱满的情感,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新鲜魅力,尤其是与那些充溢着华丽辞藻但不免泛虚的艺术散文相比。 田浩江在歌剧界,有耀眼的标注:首位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签约20年的中国歌唱家。这是一部以音乐串联起来的时代记忆:这部书的时间线,正与中国人开始走向世界同步。他是第一代去美国留学的,在诞生于西方的经典歌剧领域,经历一次次被拒绝,终究在耀眼的舞台上,占据独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样一种苦痛与欣喜交织的经历,他与他的音乐走遍世界的见闻,都在田浩江的笔下娓娓道来。首篇从歌剧黄金时代的帕瓦罗蒂开始,既有著名的艺术家如多明戈、小泽征尔等,也有幕后的导演、工作人员、经纪人、不同层次的观众……坦诚、戏谑、生动,有遗憾的别离,也有传奇的遭遇,是不同文化的交错激荡的心灵史。而在许多篇章里,那种纯净的音乐感悟,又让读者瞬间贴近了这门艺术的特质。 我惊讶于歌唱家田浩江文笔的生动,如同一幅幅速写,几笔就勾勒出本质的特征,很有画面感,但又落在了温暖而平等的视线上。比如这部书最后一篇是《晴朗的一天》,田浩江写了“9·11”前夕,有一天他在世贸大厦里就餐,忽然有人在唱《晴朗的一天》,是《蝴蝶夫人》里最难最著名的女高音的咏叹调。他一看,是一个流浪者、一个黑女子在唱,她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硬币,棕黄色的一分钱最多,堆得像一座小山坡。她一边唱一边细心地把硬币分类,像银行里那样把硬币卷起来。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零钱上,但她在唱最棒的咏叹调。以后,田浩江与夫人,又去那里多次,但再也没有遇到那个黑女子。再后来,世贸大厦也消失了。 这部书的尾声,还有一张田浩江与学者李陀站在北京重型机械厂昔日车间的照片,高大空旷的空间,一片废墟,两个岁月留痕的男人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