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平 眼看到了收麦的时候,不知道谁惹恼了老天爷,稀里哗啦下起了雨。老天爷小气,雨一下就没个完,白天下、夜里下,没停过,把人们的心下得焦灼。一张张脸仰头看天,在天上寻找日头,哪怕一点日头的光也好。可天像一块阴沉沉的大幕,日头不晓得跑哪去了。 到处是水,空中飘的,地上流的,屋檐往下淌,麦秆上往下滑。一切都是湿漉漉的。等不来日头,地里,这儿那儿、这边那边,不少人在冒雨收麦,披着蓑衣、穿着雨披。再不收,麦子就会在地里发芽。庄稼人,不会让一季的守望就这样被雨泡了。 男人焉瓜在南方打工,翠玉一个人在家。两亩多麦子,得收。 翠玉一个人干了一天,第二天,喊来娘家兄弟和弟媳帮忙,还剩一点,第三天,翠玉穿着雨披一个人收。 麦穗麦秆叶子都浸饱了雨水,很沉,抱麦蓬子就像拖死狗。每在桶里摔打一下,都要很用力。地里也浸饱了雨水,筒靴鞋常常陷得很深,拔出来,很费力。下!下!把天下漏……翠玉抱怨。 拌桶里的麦粒,个个胀鼓鼓,湿淋淋。堂屋、灶房地上,收回家的麦子堆成了小山。收麦,翠玉已累得骨头散架,可她还不能休息,麦子这样堆着,里面温度升高,一样会发芽烂掉。 这时候只要有两场金光光的大日头,事情就解决了。翠玉仰头看天,还是阴沉沉的大幕,淅沥沥飘着雨。下!下!下个锤子…… 翠玉往后院松果家走,想看看他家咋处理麦子的。松果一家人都在忙,松果妈在灶房烧火炕麦子,松果拿着大铲子不停翻锅里的麦子。麦子太湿,锅里一炕、一翻,冒起一团团蒸汽。松果婆娘在堂屋忙,把麦堆尽量摊开一些,还开着电风扇对着麦堆吹,一边吹一边用木掀翻动麦堆。不能让里面温度升高。松果婆娘说,一天要翻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翠玉有了办法,回家炕麦子,也只有这个笨办法了。也不是把麦子炕得完全干,炕个四五分干,不发芽就行。等日头回来了,再晒干。 那得炕多少锅啊?翠玉想,多少锅也得炕。 翠玉一个人在灶房炕麦子。一会儿到灶下添柴,一会儿回灶上拿铲子翻锅里的麦子。一加热,水汽蒸腾,裹着一股麦香。后来,水汽越来越少,麦粒也开始缩小,麦香味越来越浓,一大锅湿麦子,缩下去三分之一。这时候,一锅麦子就炕好了。其实,很多人家都在炕麦子。村子里到处飘着炕麦子的香味。 一锅、两锅、三锅……除了吃饭,翠玉都在炕麦子,还要抽时间把堆在堂屋的麦子翻一下。一直到夜里十二点,实在撑不住了,才休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但天还阴着,翠玉只好继续烧火炕麦子。一锅、两锅、三锅……除了吃饭,翠玉都在炕麦子,还要抽时间把堆在堂屋的麦子翻一下。下午三点过,翠玉实在困了,坐在灶前板凳上添柴,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翠玉鼻孔里突然钻进一股浓浓的焦胡麦香味,心里一激灵,腾地弹起来,赶紧拿铲子翻锅里的麦子,才发现下面的麦子已经炕糊了。 翠玉干脆继续翻、继续炕,把一锅都炕熟透,焦香焦香的,用磨子磨成面,做火炒面。辛辛苦苦的,她不想浪费一粒麦子。 怕又睡着,翠玉想办法给自己提神。她把灶房隔壁卧房里的电视打开,调到市台音乐频道。翠玉喜欢听歌。一个女子在唱一首民谣,《东边日出西边雨》—— “东边日出西边雨,郎在东唻妹在西……” 翠玉一下想起了老公焉瓜。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那边天气咋样。焉瓜说,一个多月没落过一滴雨了,天天金光光的太阳,最高气温三十八度。翠玉说,多喝水,当心中暑。焉瓜说,喝得多,工地发了风油精和藿香正气液。 原来日头都跑到那边去了呀!翠玉想。 “郎在东边盼清凉,妹在西边望日头……” 那女子还在唱。听着,想起焉瓜、想起堂屋地上还有一座小山一样的湿麦子,翠玉又开始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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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日出西边雨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9月07日
版次:A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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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