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

　　□赖振波

　　窗外，广场右侧的木棉树脱下了红色衣裳，换上了灰褐色布衫，褐色蒴果挂满枝头；窗前，散尾葵摇曳着柔弱的身影；窗下，修剪过的长方形花基，如一块绿色的地毯。

　　双周五下午四点半，雷打不动的教研组活动时间。

　　语文科组办公室，有的在整理办公桌上的作业本、课本、纸笔，有的时不时看手表，有的在修理指甲。老姚来自本地很有“势力”的大家族，自己又是学校的元老，平时校长看见他也要敬他三分。他跷着二郎腿，把椅子当摇篮，声情并茂哼着《帝女花》：“落花漫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五十多岁、有点富态、穿着讲究的赵大姐，顺手在报架上拿来一叠报纸，一张接一张哗哗响翻过去，又从后面一张接一张哗哗响翻过来；身材娇小、戴眼镜的陈思思，拉出抽屉，对着精致的小镜子整理妆容；快退休、平时用生抽拌饭吃的“老黄牛”——黄老师，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端着已经掉瓷的茶缸，不紧不慢喝着水；坐在窗边的潘老师是学校的笔杆子，双手交叉在胸前，背靠椅子，闭目养神；办公室的蓝主任也来了，坐在年轻的刘老师身边。

　　“开会啦！”科组长老程看了看签名表，放入抽屉，说：“小刘，把这份文件发下去！”

　　“好嘞！”湖南小伙子很勤快，先发给蓝主任，第二份敬给“元老”。

　　“乜嘅？又是征文！”老姚的眼睛向上翻，老花眼镜差点掉下来了，把复印件丢在桌面上，身体向后仰：“哪有时间呀——”他音调像一副鸡肠子，弯弯曲曲。

　　“大家先看材料。”科头强调了一句：“有问题等下再提。”

　　“环境征文才交上去，税务征文又来？”发完材料的小刘回到座位上，说：“我们快成征文专业户啰！”

　　每年三月，环境征文的文件如期而至。辅导学生写征文，成了语文老师的“规定动作”。

　　“科头，我四个班要参加广州市的统考！”赵大姐说话斯斯文文，不紧不慢，“考不好，我个人挨批评是小事，但连累科组评优、评先，而且学校形象受影响，那可是大事！”统考，是学校的“形象工程”，开学初就列入学期工作要点，大会小会都在强调，它与教师、科组期末评优评先、绩效挂钩。科组根据学校要求，定出了工作目标。教务处跟得很紧，隔三差五到科组检查教师的教案、教学进度、作业批改、差生辅导情况。

　　“呜呜，科头，我还有德育征文的辅导任务呢！”休完产假回来上班的陈老师，好委屈的样子：“学雷锋活动的总结还没着手写！……这几天孩子又一直感冒发烧！”

　　“是哦，哪有空？”“税务内容，我们都不熟悉，怎么辅导学生？”

　　“知你送君忍累难。哎呀，难、难、难……”仍是经典粤曲小调，老姚的《分飞燕》又唱开了。

　　老师每周十六节课的标准工作量，能推都推。

　　“大家静一静！”老程控制住场面，“大家的课都不少。今年是全国第13个税收宣传月。税收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搞好税收，利国利民，意义我就不多说了。这次征文活动的主题是‘依法诚信纳税，共建小康社会’。”老程清了清嗓子：“奖金很高，征文获奖的，学校还有奖励！”

　　“程科，难写呀！”带点女性音质、梅州客家音的“老黄牛”居然开口了。平时安排他做什么，好坏不出声，这次也觉得有难度：“上面要求的内容，一点都不熟哩。”老黄是华南农大果树栽培专业毕业的老牌大学生，农校合并过来后，学校没有相应的专业，不可能一个人一个教研组吧，就把他“拎”给语文课组。大好人一个，没人上的杂课都叫他顶上去，从没怨言。去年，他辅导学生写荔枝栽培方面的环境科普小论文，获广东省一等奖，还代表增城到广州领奖，奖了几百块呢！他拿出奖金，隆重地宴请科组全体同胞——吃甜筒。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刘自言自语。

　　“程科，我不是不配合，班主任事情一大堆。儿子半夜老是哭！”陈老师折好镜子放入包里，娇声娇语，听着就让人心痛。

　　“这样吧，有统考任务的就不参加了。”程科顿了顿，“我、老黄、小刘、蓝主任每人负责一篇。赵老师与小陈负责找材料，最好在这几天内找出来。老潘负责审稿。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翻阅报纸的赵大姐反应真快！

　　“科长，环保征文我已超额完成任务，这次就免了我的吧！”小刘想要开溜。

　　“那怎么行？”科头马上堵住，“黄老师这么大年纪都任劳任怨，科组里面你最年轻，文笔又好……大家还等着你请吃甜筒呢！”

　　“落花漫天蔽月光……”抑扬顿挫的歌声飘过。“哎呦，五点一刻了！”

　　“同意——”潘老师伸了个懒腰。

　　“蓝主任，你还有什么补充吗？”科头询问办公室主任。

　　“没意见。下周有了材料，再碰个头商量怎么辅导吧。”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