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不能沦为私器

　　□王顾左右

　　被取保候审11个月的重庆万州男子易真武，12月28日终于迎来了一纸无罪判决。2018年6月，他因涉嫌敲诈勒索海南省原高院副院长张家慧及其丈夫刘远生被重庆警方逮捕。4年后，重庆市万州区法院一审判决易真武无罪。对于判决结果，易真武表示认同。

　　现实不是非黑即白，生活总比案卷精彩。易真武案延宕多年，并持续引发舆论关注，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个案的复杂性，以及事件本身充满戏剧化桥段，足够吸睛，也引人深思。重庆人易真武本是一名包工头，与其老乡刘远生存在工程款结算纠纷。据此前报道，2018年4月，易真武将张家慧在茶楼打麻将的视频、涉及刘远生“怎样操纵股市，如何利用农业项目骗取政府补贴”的音频和一封信邮寄给张家慧，以在网络上发布该音频、视频进行威胁，索要工程款。后刘远生报警，易真武涉嫌敲诈勒索案发。张家慧在茶楼打麻将的视频随后也在社交媒体上广为传播，张还被贴上了“坐拥200亿身家的最富法官”等标签。一时间，舆论哗然。

　　随着张家慧、刘远生案进入司法程序，易真武案也被按下“暂停键”。2020年12月，海南一中院一审判处张家慧有期徒刑18年。在公开的判决书中，法院查明：2006年至2019年，张家慧利用职务便利，直接或通过他人非法收受财物共计人民币4375万元。张刘的身家并没有网帖中宣扬的那么大，法院查实的涉案数额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多。但涉及到的律法勾连、以案吃案、公器私用等腐败依然触目惊心。司法是社会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当这道最后防线失守，意味着老百姓因此失去了有效保障合法权益的司法渠道。“舍法信访”“舍法求网”在社会面明滋暗长，并成为一些维权者的选项，不得不说司法公正不彰或至少不及时，是其中的重要因素。

　　而只有置于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中来观察易真武案，才不至于失真。偷拍也好，威胁也好，当然都不是合法手段。28日的一审判决中，法院对此亦有认定，“被告人易真武偷录他人言行，并以向社会公布相要挟，迫使刘远生给付存在争议的劳务工程款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定、充分”“易真武的行为违反了民事活动中自愿原则，且手段卑劣，既不符合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违反相关法律规定，应作否定性评价”。但现有证据不足以证实易真武在本案中主观上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目的，故判其无罪。在众多支持易真武的网民看来，之所以易真武选择采取那些不合法的手段，正因为合法手段已然失效。这也是易真武及其辩护人的无罪辩护逻辑：录音录像只是一种手段，目的是找刘要回合同内该给的钱。但凡合法手段能够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又何必冒着不法的风险去撞个鱼死网破呢？

　　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究竟能不能使用不合法的手段追求合法的权益？这个问题不好解。很多时候“别无他法”也只是一个主观判断，“不合法”也有违反刑法、一般违法和违反公序良俗之分，自认为“合法”可能“不合法”或只是“部分合法”。从公力救济到私力救济的转换，在转型期的中国，仍然多见且短时间内注定不会消失。而当私力救济进入司法也成其为刑事案件时，无疑更考验法官的司法技艺。孤立看待手段的不合法，在假想的“真空”中进行判罚并不足取。查清私力救济的行为、手段、目的、危害、后果，综合分析全案的来龙去脉，做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才是公众期待的司法。

　　跳出个案说司法。舆论场上围绕张刘案与易真武案不管还有多少争议，这两条共识应是明确而无异议的：一是司法公器绝不能沦为个人的私器，失去公正的司法永远无法赢得公信。二是法治社会的司法公正应是普遍化正义和制度化正义，这也是减少因私力救济的不合法而引发更大纠纷的有效路径。

　　（作者是法律界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