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僧苏曼殊

　　□巴桐[美国]

　　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的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有一种极端的说法是“唐宋之后无诗词”。清代诗歌的整体水平应属“莫能继焉”之列。

　　话虽这么说，凡事皆有例外。到清代，情诗异军突起，诞生了史上最杰出的三位情诗“昆仑”：仓央嘉措、纳兰性德和苏曼殊。可惜的是多情诗人皆夭寿，三位“情诗昆仑”平均寿命不到30岁。康熙年间的两大诗人：仓央嘉措，23岁圆寂；纳兰性德，30岁猝死。还有一位是清末民初诗僧苏曼殊，35岁早逝。

　　苏曼殊的坟在杭州西湖孤山脚下西泠桥畔。此处还有另一座苏姓人氏的坟墓——距今1400多年前南齐钱塘名妓苏小小的坟。这里已成为西湖的一个著名景点，而写此景的一副对联更为人津津乐道，颔联写道：“谁遣名僧伴名妓，西泠桥畔两苏坟。”诗——“是谁干的好事？把这相距千年的一僧一妓拉扯在一块？”其实，这个好事者就是诗人本人，他的名字叫刘大白。

　　刘大白何许人？他是民国时期的复旦大学教授、现代诗人。这首诗是他纪念苏曼殊而作，虽然写得很好，但流传并不广。而这副对联却赫赫有名，伴随苏坟与西泠桥名胜广为流播。全诗如下：

　　残阳影里吊诗魂，塔表摩挲有阙文。谁遣名僧伴名妓，西泠桥畔两苏坟。

　　孤山一塔汝长眠，怜我蓬瀛往复旋。红叶樱花都负了，白苹桂子故依然。

　　逋亡东海思前度，凭吊西泠又此缘。安得华严能涌现，一龛香火礼狂禅。

　　苏曼殊生于1884年，卒于1918年，他出生地是日本横滨，祖籍为广东香山县沥溪村（今中山市）。他只活了35岁，一生虽然短暂却充满传奇。他的父亲苏杰生是一名广东茶商，长年跑日本做茶叶生意，与一日本女子非婚生下苏曼殊，所以他是一个混血儿兼私生子。他幼年时被送回广东寄养，十几岁重返日本，曾就读于早稻田大学，能诗擅画，通晓汉文、日文、英文、梵文等多种文字，可谓多才多艺。

　　苏曼殊以诗闻名于世，兼为作家、书画家，翻译家，亦是革命志士。他的诗清丽委婉，风神飘逸。在清末民初的诗人中堪称首屈一指，成为中国古诗最后一座高峰。他还擅长鸳鸯蝴蝶派的文字，曾因写言情小说《断鸿零雁记》等而名噪一时。他是中国知识界早期革命文学组织南社的核心人物，曾追随同乡孙中山为反清革命奔走呼号，并与陈独秀、柳亚子过从甚密，亦曾与鲁迅等人筹办过鼓吹革命的《新生》杂志。苏曼殊又是一个洒脱佯狂、玩世不恭的人，被誉为诗僧、狂僧、情僧，南怀瑾说他“行迹放浪于形骸之外，意志沉湎于情欲之间”。

　　他一生颠沛流离，浪迹南洋扶桑，但时常缅怀家山故土。有人说“珠海”这个名字乃出自苏曼殊的思乡诗《聊书》：“寒禽衰草伴愁颜，驻马垂杨望雪山。远远孤飞天际鹤，云峰珠海几时还？”据说1953年研拟珠海建市时，有人提议撷取苏曼殊诗中“云峰珠海几时还”的“珠海”二字为名，获得广泛支持。聊备一说。

　　苏曼殊是多愁善感的性情中人，亦僧亦俗。大学毕业后，因读到王维的诗“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毅然削发为僧，但他个性乖张，率性而为，三次出家，又三次还俗。他时而剃发托钵，身披僧衣，寄食于寺庙；时而留起长发，西装革履，出现在秦楼楚馆，过起放荡不羁的生活。他曾痴迷日本名妓百助枫子，但又无法迎娶她，这使他的情诗既哀怨凄美，又缠绵悱恻。他一生虽然与青楼女子交往密切，却都止于礼，不曾有肌肤之亲。

　　他一生与情字纠缠不清，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情诗，临终时他写下八个大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不由得令人长叹：千古一情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