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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少见和他的高山茶园 |
文/羊城晚报记者 谢小婉 从清明前一周开始，康少见进入一个忙碌期：春意浓，春雨润，他要趁着时节，采摘赶制此时的第一茬白茶，这是难得的佳品，为此，他一天至多睡五六个小时。 虽然辛苦，但康少见劲头很好，从待了18年的北京返回家乡，这是他成为“新农人”的第三年。相比起在大城市职场中面对各种不确定性，康少见更愿意埋头在乡村茶园里：“我把心思都放在茶上，只会想如何做得更好，而不会过多担心未来怎么样，在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时，那种焦虑感就自然而然消失掉了。” 从大厂离职，返乡当起“新农人” 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鹤峰县走马镇，有“湖北茶叶第一镇”之称，虽铺金叠翠，稻茶飘香，但地处山区腹地，地势偏远。25年前，作为镇上第一个大学本科生，康少见离开大山，完成学业后，2002年，他来到北京入职一家纸媒。 在北京待了18年，康少见的事业一路高升，最后一份工作，是在知名互联网大厂当高管。在旁人眼里，康少见事业有成，生活美满，但不安全感一直笼罩着他：40岁之前我一定要离开职场。“越往上走，你能得到的岗位就越少，我好像待在金字塔尖，又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康少见解释道，“或许到了45岁时，我就只能被动地在职场中被选择、被拉扯。” 在主动与被动之间，康少见希望能把握自己生活的节奏，他审视自己，“把同等精力放在做自己的事情上，也能有回报”，这就足够了。2019年，康少见辞掉令人艳羡的工作，结合过往经历，为自己做了一个三年规划：打造一个“钓鱼IP”，再孵化一个农村生活短视频号，最后引入电商带货农产品。 开始创业并不顺利。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他的脚步，2020年初在老家过年时，康少见不得已解散了在天津的“钓鱼IP”团队。“这都是时间跟机会成本上的损失，但我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康少见回忆说，“那个时候不安全感还是有的，直到我推出第一个茶产品。” 康少见自小在山野间生长，在茶园中穿梭，农活样样精通，“家里至今还有14亩茶园”，然而一开始，他并未把做茶纳入自己的规划：“时刻浸染在那个环境里，天天喝茶，离得太近了，反而忽略掉这资源。” 2020年清明前，康少见拍了几张茶园的照片发上了朋友圈，在朋友的怂恿下，他采茶制茶，给朋友送了几斤，没想到回馈出人意料的好。“我了解鹤峰茶的特点，在这边有资源有人脉，这里得天独厚的环境，也有种出高品质茶的可能，从量到质都能满足我对一个产品的需求。”康少见说，意识到这点后，他抛开原先的规划，一头扎进茶园里。 做出茶产品后，康少见惴惴不安地寄给了懂茶的老友，品茶过后，老友一句“有太和之韵”，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到这个时候，那种困扰我的不安全感和焦虑被另外的念头取代了，制好茶、推品牌、吸引用户、找渠道、做销售……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新”在身份，更“新”在思维 和康少见聊天时，他还保留着一些所谓的城市职场习惯用语，比如“要注意在这个地方不出bug”，他常被称为“新农人”，因而这种习惯在他身上也并不违和，反而更显示出“新”字来：如今的农民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种角色，而成为越来越多人主动选择的一种职业。除此之外，还能明显感觉到，互联网思维、品牌思维贯穿着“新农人”们的奋斗之路。就像康少见所说的：“如果我在外头一二十年的经历，没能改变我的眼界，还像个传统茶农一样只出售原料，那是很遗憾的事情。” 鹤峰当地茶山众多，但知名品牌少，大批茶农只靠原材料销售或粗加工过活，“新农人”康少见并不想止步于此，他改变模式，创立自己的茶叶品牌，采用合作的形式，从基地管理、原材料的产出，到生产、包装、销售等环节都牢牢盯着，对品控严苛到极致。 “第一款茶产品出来后，反馈极佳，这对我来说是动力也是压力，我不能让后面的品质降下来，辜负好友和客户。”康少见提到，他常年喝茶，自诩“嘴刁”，茶好不好，一品就知，“所有的茶我只做一季，只采头茬春茶。我细到什么程度？哪一个茶农哪一家的茶，在什么地块是什么品种，有多大面积，我都烂熟于心。” 借助鹤峰茶得天独厚的醇香好品质，以及原有的资源和人脉，康少见的茶产品迎来开门红，回头客不断，也有大客户被吸引过来，老老实实经营下去也不错，但“新农人”的思维又开始活泛，他开始琢磨“竞品”的事情：“要做好产品，一定要有核心竞争力，最好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你有别人没有。”在和当地茶农的交谈中，康少见透过鹤峰高山间的云雾，看到隐藏在原始密林里珍稀的野生茶种。 在鹤峰的原始森林中，人迹罕至的地方，野生茶树零星分布，更有树龄逾百的珍贵树种，未经人工“驯化”的野生茶树，叶片肥厚，茶甘醇而味悠长，但要得到这种上品并不容易。康少见第一次上山找野山茶，就险些出事。“我们开着越野车上山，山体陡峭，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山路又窄，上坡的时候基本看不到两边的路。在一个拐弯的时候，左前轮沉了一下，我反应快，拼命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盘，猛踩油门。”康少见回忆道，“要不然连车带人侧翻下去，我们就交代在那里了。” 危险并没有劝退他，下了车，又走了两小时山路，穿过茂密的植被，躲过未知的野兽，真正找到古茶树时，康少见有落泪的冲动：“这么好的茶叶，这么顶级的资源，就在密林里，就这么被忽略掉了。” 好茶要懂品，鹤峰野生茶遇上了它的知音，康少见打造出了自己的高端野生茶产品，此外还与汽车品牌联手，出品定制茶，主导拍摄制作纪录片《高山下的采茶人》，宣传鹤峰茶，为家乡农产品拉动销售、拓宽渠道。 两年多来，康少见的茶叶品牌日渐成熟，2022年，销售额达500多万元，“还有进步的空间，一步一步踏实做，会见到成绩的。”他坦言。 “感谢这片山水” 回过头来看，不难发现，康少见如今的创业之路与原先的规划大为不同，一开始他打算先做内容，再借力推广产品，如今却是先把产品做了起来，他开始考虑回归内容：“这是我的老本行，心里还是想做好内容的。” 2022年下半年，康少见组建小团队，拍摄起了短视频，内容以农村生活为主，他亲自出镜，从筹备到第一条短视频发布，就用了40多天时间磨合。自然，是康少见对于短视频的追求。在视频中，可见鹤峰山间美景、茶园风光，康少见自在生活其中：干农活、做美食、迎远客……最有意味莫过乡村野趣，最是情浓莫过邻里互动，吸引了不少粉丝纷纷点赞，或许是这份自然让人感到平和。 康少见也找到了自己的平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纵使辛苦点，但他觉得踏实。从在繁华都市里做一名高管，到沉入山间成为一名“新农人”，变动始终存在于每一个阶段，但相比在高楼办公室中面对市场与受众的变动，迷茫自己的未来不知何处去，康少见更愿意回到这样一种“原始”的状态。他感受来自大自然的变动，顺天时，应地利，有着每一个农民的朴素愿望：风调雨顺。 面对这种新变动，康少见不再感到焦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人生的确定性。4月16日，他拍下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照片里是鹤峰绵延的茶山，清明前后第一茬好茶的韵味将从这里散往四方。 在配文里，康少见提道：“感谢这片山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