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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电影志愿者:帮视障人士“看”电影

能让视障人士享受现场观影的乐趣,是这项志愿服务的最大意义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8月26日        版次:A05    栏目:    作者:谭洁文、彭可嘉、张思宁

     观影现场

     口述员在电影放映过程中进行解说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谭洁文 实习生 彭可嘉 张思宁

  

  灯光关闭,投影幕开启,熟悉的金色龙标出现在银幕上,观影室随之安静下来。在观众席第一排的最左侧座位,一小片光亮透出,口述员李淑莹紧盯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用余光注意银幕上的内容,手里握着电影口述稿。口述稿分为三列,左栏是对白提示,中间栏是讲解时的备注,右栏是口述内容。她要口述的电影是《长空之王》。

  随着一个个演员在电影画面中出现,李淑莹对照着口述稿,在演员台词间隙描述银幕中的一切:“高空的云层之上,画面缓缓向前推进,穿过厚厚的、像白棉花一样的云层……两架F35敌机划过海面,冲上天空,到达云层之上,并排飞行……”在她解说时,观众席上的人们或是认真聆听,或是低头思考。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观影活动,而是一场专门为视障人士准备的无障碍观影。观众席上坐着四十多名视障人士,他们无法“看”电影,李淑莹就把台词之外的电影画面口述出来,充当视障人士们的“眼睛”。

  与李淑莹接力解说《长空之王》的,还有今年大学刚毕业的郭倩欣和退役军人罗小婵——他们都是广东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志愿者,加入无障碍电影解说服务项目的时间,从三个月到十年不等。虽然这个服务项目较为冷门,写口述稿费时费力,但在李淑莹和郭倩欣看来,能让视障人士和普通人一样享受现场观影的乐趣,就是她们坚持参与这项志愿服务的最大意义。

  

  曾被忽视的观影需求

  

  对于视力健全的人,观看电影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在成为无障碍电影解说志愿者前,李淑莹和郭倩欣几乎没有意识到数量庞大的视障人士还有着观影娱乐的需求。

  今年春节期间,郭倩欣偶然在B站上看到了电影《流浪地球》的无障碍解说版本——视频画面只有一张电影海报,配上电影原声,旁白在台词间隙解说场景布置、演员动作等。这条视频获得八十多万播放量,视障人士在视频下评论:“天哪,我是全忙(盲),居然发现了这个!真是福音,希望我们能被更多人看到!” “我是后天失明,这种描述至少我是能在脑内模拟出来的。”

  看完整条视频,郭倩欣才想到原来视障人士在看电影时,需要专门制作的无障碍版本。“对于视障人士来说,‘看电影’是需要额外花费精力才能够享受到的一件事情。” 抱着好奇心,郭倩欣在今年6月加入了广东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无障碍电影解说项目。

  要成为一名无障碍电影口述员,首先就要学会如何和视障人士相处。在无法使用眼神、表情交流的情况下,志愿者们必须依赖语言和肢体动作与视障人士沟通。为此,郭倩欣参加了专门的培训:在和视障人士打招呼的时候,她要先碰一下对方的手臂,说“XX先生/女士你好,我是某某,我来了”;走的时候也要再碰一下对方的手臂,说“XX先生/女士,我先走了”。

  由于版权问题和制作时间,大部分上传到网上的无障碍版电影,往往都是一两年前的电影。因此,当志愿者们在挑选线下口述的电影时,他们会尽量挑近期上映的热门电影,让更多视障人士有兴趣来听。

  “他们(视障人士)也会上网冲浪的,知道近期哪部电影最火。我们解说这些电影,就能让他们享受到和普通观众一样的观影娱乐。”李淑莹说。

  

  用语言描述演员动作

  

  在一场无障碍观影活动中,志愿者们的口述稿件,直接决定了视障人士们的观影体验。为了写好口述稿,志愿者们必须把电影反反复复地拉片观看。

  在撰写《长空之王》的口述稿时,李淑莹负责电影前40分钟的片段。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把这40分钟的片段看过多少遍,“看的次数越多,解说稿就越完善”。李淑莹的孩子只有两岁,她白天还要工作,只能在工作和带娃的间隙,反复地修改口述稿,准备时间往往长达一个月。

  郭倩欣负责解说《长空之王》第40分钟至80分钟的部分——因为这部分文戏比较多,台词密、大场面少,适合她这样的新人口述。但即便如此,要写好口述稿仍要花不少工夫:她每天晚上花2个小时反复看10分钟的电影片段,撰写初稿;周末对着志愿者前辈试讲一次后,进入第二轮修改,把描述不清的片段再仔细看几遍。同一段10分钟的电影片段,郭倩欣要仔仔细细地拉片五次以上。

  《长空之王》是一部讲述战斗机试飞员故事的电影,其中涉及的一些专业术语让志愿者们颇为头痛。李淑莹撰写口述稿的初稿时,就被指出有用词不专业的地方:把战斗机上的透明罩子叫“舱门”,但实际上应该叫“座舱盖”;飞行员穿的衣服李淑莹不知道如何描述,查阅资料后才知道叫“抗荷服”;在描述飞行员操纵着战斗机向上飞升时,郭倩欣一开始描述成“推动座位两侧的摇杆”,后来方知,飞行员右手推动的应该叫“操纵杆”,左手推动的叫“油门杆”。“尽管在视觉上它们就是两根棍子,但我们在讲述的时候,必须讲清楚那是什么杆,才能方便视障听众理解剧情”。

  如何描述演员的表情,也是志愿者们在写稿时,需要字斟句酌的地方。《长空之王》的高潮戏份是试飞员张挺由于跳伞弹射装置失灵,即将坠机的场面。“刚开始他的求生欲望非常强,咬牙切齿地去拉操纵杆,但发现拉不动,他的表情从紧张焦虑变成了释然。这个表情转换真的非常重要,所以我会花比较多的笔墨去刻画。”郭倩欣说。她在口述稿里,这样描述张挺的表情变化:“他望向天空,目光呆滞,流下眼泪。”

  除此之外,志愿者们也要思考如何刻画演员的动作。是“倚靠窗边”还是“靠在窗边”?是“右手一拨把门关上”还是只说“把门关上”,是“在房间里来回走”还是“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郭倩欣认为,演员的动作细节和表情细节一样重要,“通过描述演员的动作,听者能感受到人物是松弛还是紧张,是开心还是失落。动作能引导剧情的发展”。

  

  打开他们新的社交圈

  

  对于无障碍观影活动的“观众们”来说,这场活动让他们走出家门,打开了新的社交圈。

  戚慧在4岁时遭遇一场车祸,导致左眼完全失明,右眼仅残存一部分视力。2020年,她开始接触无障碍观影,截至目前,她已经在线下观影五十余次,既认识了其他视障人士,也与志愿者们成了朋友。

  同在广州市的李嘉文,就是她在观影中结识的视障人士。李嘉文早在2019年就接触到了无障碍观影,他平时爱看警匪片,警匪片中有大量的打斗场面。在无障碍电影中,口述员声情并茂的讲解,能够帮助他们在这一过程中捕捉到更多的电影细节。

  “在网上看电影,只能了解到大概的故事情节。但无障碍电影,通过口述员的讲解,我能感受到镜头和画面的转换,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通常制作一部无障碍电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目前在网上能找到的无障碍电影,拍摄年代都比较久远;而线下观影,则能够看到新近上映的影片。在视障人士毕绮婷看来,两者各有优势。

  “现在网上有一些录制好的无障碍电影,但它和线下现场体验,还是很不一样的。录制的无障碍电影,可能要比线下更完美,因为它是经过多次排练的,是修饰过的。而现场的话,更即兴一些,也许会有一些瑕疵——比如音质没有那么完美,卡点不是那么准。但是相对而言,现场感就会更强,也更会有互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