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淇租住在深圳坪山区的房间 羊城晚报记者 姜雪媛 摄 |
王梓淇的染色体核型分析检测报告 受访者提供 |
文/羊城晚报记者 王隽杰 实习生 颜也幸 34岁的王梓淇留着齐腰长发,喜欢逛街,房间里摆放着毛绒玩具,出门前会对着镜子仔细地化妆。她拥有明显大于普通女性的骨架,以及更粗的声线。王梓淇以女性的方式生活,但身体上却有一些男性的特征,让她不能以女性的身份被社会接纳。 王梓淇是一名真两性畸形患者,她拥有双重性腺,体内既有卵巢又有睾丸,外生殖器与第二性征介于两性之间。从有性别意识起,王梓淇就觉得自己是个女生。她的染色体核型分析检测报告也显示“所见细胞核型均为女性”。 多年来,由于疾病的影响,她经历了不少曲折。如今,王梓淇独居在深圳坪山区一处十余平方米的出租屋内,以打零工为生。她希望能通过手术切除部分性腺,成为一名真正的女性,过回“正常人”的平淡生活。 性别之困 1989年,王梓淇出生于山西太原尖草坪区上兰村,从小被当成男孩抚养。小学二年级左右,王梓淇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了模糊的性别概念,“我是个女生”的意识在心里生根。此后,王梓淇再也没进过男厕所,课余时间玩闹,也是往女生堆里扎。 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后,王梓淇有想过告诉父母,但由于他们脾气不好,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也很想跟父母沟通,但没说两句他们就着急,开始骂人”。 和每个小女孩一样,王梓淇喜欢漂亮的衣服。父母不同意买,她就节省下每天的伙食费,自己攒钱。“我还记得第一次买的女式上衣,花了20多块钱,攒了一个月。”拿到衣服后,王梓淇偷偷躲进房间试穿,然后把衣服藏到箱子最底下。 第一次来例假时,王梓淇既害怕又尴尬,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是邻居的姐姐帮她处理干净。在她的成长经历中,父母的陪伴是缺位的。“爸妈做生意很忙,不怎么管我们,我们从小就像放养一样。”王梓淇的哥哥孙可(化名)说。 进入青春期后,王梓淇的第二性征开始发育,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由于认知局限,他们不能理解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疾病。 在高中二年级,王梓淇患上抑郁症,她选择了辍学。过去的十余年里,王梓淇在外穿男装,留齐耳短发,保持一副中性打扮。在决定不再读书离家打工后,王梓淇穿上了女装走出家门,她早已准备好迎接冷眼,却并不紧张,只有坦然和开心,“我终于穿上了属于我的衣服,我就应该这么穿”。 “深漂”十年 只身一人离开家,王梓淇去了太原市打工,拿到第一笔工资后,她去医院检查身体,“我必须要确定到底是思想问题,还是我真的生病了”。在得到真两性畸形的诊断结果后,王梓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乡,修改身份证上的性别。 王梓淇清楚地记得办理身份证修改手续的细节,她不但改了性别,还换了母亲的姓氏,为自己取了新名字“梓淇”。“拿到新身份证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开心,这意味着我是法律意义上的女性了”。对于王梓淇来说,这是重生一般的感觉。王梓淇和朋友分享了自己的喜悦,但是却没有告诉父母。原来,王梓淇的父母即便知悉王梓淇的身体情况,仍希望她能以男性身份生活,将来好传宗接代。得不到父母的理解,王梓淇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改完身份证信息离开后,王梓淇便再没回过家。 不久后,王梓淇结识了一位假两性畸形的病友,相似的经历,让两人很快熟络起来。经由病友介绍,王梓淇南下深圳,进入一家汽车厂打工。到深圳后,脱离了熟悉的生长环境,王梓淇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终于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那时,王梓淇每个月能挣2000多元,拿到工资后,她搬出了宿舍,自己在外租房住,没有人发现她的身体状况。但身患假两性畸形的病友身份证上是男性,穿着打扮却是女性,很快被发现异常。由于两人关系密切,王梓淇只能陪病友一起离开。 第二份、第三份进厂的工作,后来也是因身体原因而终止。自此以后,王梓淇再也没有找过长期工作,转而做起了“日结工”。目前依靠打零工,王梓淇每个月可以挣2000多元,除去550元的房费,以及800元左右的抗雄性激素药物的费用,每个月剩下的钱只够基本生活开销。 急需手术 王梓淇待人接物很大方,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有一种本不该属于生活困顿之人的温和。但她告诉记者,晚上睡不着时,激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想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 在这种时候,王梓淇会给闺蜜王芳(化名)去一个电话,聊聊生活上的烦心事,愁绪就在一言一语间被稀释。没有特殊情况,王梓淇每晚都会跟远在贵州的王芳语音聊天,睡觉的时候也不关,“听到她睡着时呼吸的声音,就好像有人陪伴一样,很心安”。 2021年,王梓淇经朋友介绍和王芳合租。半年后,王梓淇才正式告诉了王芳自己的身体情况。王芳并没有介意,两人依然像之前一样相处。在王芳眼里,王梓淇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拼劲,“在她身上我能看到一束光,即使被病痛折磨,依然在努力地生活”。 对于王梓淇来说,王芳则像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在此之前,王梓淇没遇到过真心接纳她的朋友,所有的苦闷只能自己消化,王芳给了她陪伴和安慰。“我们在一起,感觉我就像一个普通女孩,身心都很愉快。” 深圳的夏天很闷热,在采访时,王梓淇额头上一直冒汗,她走到哪都会带着一把随身小风扇。由于长期服用抗雄性激素药物,导致王梓淇身体虚胖易出汗、血压高、肝脾受损。而她身体里的隐睾则像一颗“定时炸弹”,有很高的癌变风险。王梓淇明显感觉到,30岁之后,身体大不如前。现在每隔半个月左右,她就要遭受一次隐睾疼痛的折磨,“那种痛的感觉,就像男孩子下体被踢到一样”。 在咨询医生之后,王梓淇意识到手术已经刻不容缓。她在打工的同时主动向媒体求助,希望能筹集到手术费用,让自己做回一个普通的女生。她也希望社会大众能给予两性畸形群体更多的包容,“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生病了”。 如果能成功完成手术,王梓淇想找一份平面设计的工作。她可能会改一个名字,去到闺蜜的城市,做一个普通的女生——走进人群里就不会被认出来的那种,“我真的向往稳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