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流萤

　　□胡旭

　　自从住进城市，四五十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见过萤火虫。这些年年纪见长，开始喜欢怀旧，竟常常梦见。

　　20世纪70年代，我们家住在铜川东面的矿上，享受着国家给予的城镇居民生活待遇，还能领略到渭北乡村四季景色。尤其是那夏天清风流畅的夜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矿上楼前房后的院子里，辛苦劳作一天的大人经常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摇着扇子，遥望满天星斗，聊着人间百味、家长里短，不时还教小孩指认着天上的星座，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述牛郎织女的传说。此时，像是有几颗小星星落进不远处楼房角落那星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依旧带着点光亮飘来飘去。有眼尖的小朋友看到，惊呼：萤火虫来了！小孩子们便一哄而散，欢喜叫喊着追逐而去。

　　萤火虫不怕小孩，倒像是在逗我们玩似的，不往高处去，又总保持一定距离在一群小孩前面，不慌不忙地往黑处飞。它们把孩子们带到紧挨矿区的村子里，在没有月光的梧桐树下忽高忽低地飞舞，像跟孩子们玩捉迷藏。

　　那时的孩子们都有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每当捉到一个萤火虫就装进去，看它们在瓶中发出荧光的样子，抓得多了，也会比比看谁的小瓶子更明亮。有时好奇，萤火虫怎么会发光，捏一只在手里仔细看个究竟，还将其贴在眉心，一个个弄得跟哪吒似的，欢呼着连蹦带跳去追赶捕捉下一个。

　　提起萤火虫，想起南朝萧纲写的一首《咏萤诗》：“本将秋草并，今与夕风轻。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诗的前两句，是说萤火虫白日附在秋草上，入夜在晚风中轻盈飘飞。随后四句则是赞颂萤火虫的光彩。最后两句另有寓意，说萤火虫遇到知音，不惜奉献微薄之力。唐代诗人杜牧也有《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描写清冷深宫中，寂寞的宫女拿着罗扇扑萤遣怀的情形。查了一下，古人咏萤的诗不少，还有李白的“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虞世南的“的历流光小，飘飖若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韦应物的“时节变衰草，物色近新秋。度月影才敛，绕竹光复流”。

　　据说，萤火虫一般在枯草上产卵，大暑节气成虫，翩翩起舞，四处飘飞。它对生长栖息环境十分挑剔，喜欢在空气流畅、有水、黑暗处生存。近年来，萤火虫之所以少见，当是自然环境变差，尤其是城镇四处灯光明亮，严重干扰萤火虫求偶信息的发送，影响其繁衍造成的。

　　这几年，听说有人瞅准商机，人工繁殖萤火虫装在小瓶子里售卖，引得一些恋人欢喜，纷纷购来作为求爱的信物，双双拿着瓶子到远离城市的旷野放飞，渲染着爱情的浪漫。还有一些大人买来给家里没见过萤火虫的孩童赏玩的。

　　我觉得这些行为有趣，但也不免让人遗憾——这本是一种天然成趣的美好，如今却变成一种人为的刻意。不禁更加怀念那个满天星斗的夏夜，怀念那些渭北山区乡村梧桐树下的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