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巧手“造屋记”

　　□姚华松

　　

　　吃过午饭，我照例打开手机里的远程摄像头，想看看身在老家的父母在干啥。

　　只见父亲在一个木架子上垒墙，母亲把和好到水泥往上递。我一问才知，父亲这是在“建（修）房子”。他说家里庭院的闸门太窄，每次过车都要小心翼翼，他便把鸡圈一侧的墙向里面退了50厘米。显然，父亲是想到再过不到一个月，他的两个儿子就要拖家带口回家过年了。他想把庭院大门弄得宽阔一些，方便孩子们的小车出入。

　　父亲很喜欢这样“折腾”。基本上，我每次回家，都会看到我家庭院里发生的或大或小的变化。

　　他自己修建了猪圈。曾几何时，老家过年准备最隆重的一件年货就是“杀年猪”，年猪越肥，块头越大，屋檐下悬挂的腊肉数量就越多，这样的人家大概率就是村里人所谓的“大户人家”与“阔气人家”了。

　　他又建了鸡屋。鸡和猪一样，在家里的地位都很高，这是因为每年不仅要杀年猪，岁末加年初合计二十天，一家人怎么也得杀十只八只鸡来吃的。母亲会养鸡，以前都是养走地鸡，天天放它们自己去田间地头及山坡觅食。只是最近几年，可能外出打工的人多了，老家的流浪狗也多了，一些跑得太远的鸡便有可能被流浪狗吃掉，母亲只好圈养它们，父亲就盖起了这间鸡屋。母亲每天天还没大亮就起床去喂鸡，那些鸡都是母亲的宝贝。每年腊月要杀年鸡的日子，母亲总要怀抱母鸡，口里念叨着“鸡啊鸡啊你莫怪，你是人家的一道菜”，这才依依不舍地把鸡递给拿着菜刀的父亲，然后立马回房间去，她是绝对不忍直视杀鸡的场面的。不过，我倒是觉得，圈养的鸡远没有以前的走地鸡好吃了，鸡汤也没那么鲜甜了。

　　记得有一年，也是快过年时，父亲又在庭院正前方的位置搭了一间柴屋。他说过年期间，烧火、煮饭、做菜、烤火、烘衣服，都要用柴火，必须得有一间柴屋才能装足够的柴，还能保证不被雨露淋湿。

　　有一年很冷，父亲便建了一间火屋。所谓火屋，有点北方烧炕的意思。母亲把做饭、吃饭的事都移到了火屋里做。老家的冬天寒冷且漫长，平时就父母两个人在家，一日三餐相对简单，在火屋弄起来方便，吃起来也热乎。到过年期间，火屋便成了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大家都挤在火屋里，大人吃着瓜子聊着天，孩子们则在一旁写作业。这里不仅可以生火煮饭，还可以烤红薯、烤糍粑、烘衣服、炕袜子……于父母而言，这时便是他们最享受的时光，完全可以用“天伦之乐”“其乐融融”来形容了。

　　又有一年，他在自家庭院的一角建了个厕所。此前村里共用的厕所是大家集体修建在田间地头的，挖一个大坑，上面放几块木板，四周用石头堆砌成墙，左右两侧留两个门，门口分别挂上两块布，外书“男”“女”便大功告成。这种厕所卫生状况堪忧，也很不方便。父亲为了方便我们这些从城里回来的孩子，便在自家庭院里建了个厕所，算得上是共建“文明与卫生家庭”的“标志性事件”了。

　　父亲还建了蜂房。随着年纪增长，他与母亲下地干活少了，父亲就在柴屋旁边辟出一块地搭了一个棚子，购置了十几个蜂箱养蜜蜂。这是他在20多年前做过的事，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与爱好吧。当年为了供我和我弟念书，他曾远赴省城打工，不得不放弃养过的那些蜂，如今重新养起来，于年逾七旬的父亲而言，算是老有所乐了。

　　不久他又建了一间加工房。过去，村民要碾米磨粉，就得把相关物资挑至村里的加工作坊去，有时甚至要挑到邻村的工作坊才行，交由人家代为加工，还得支付加工费。五年前，父亲嫌挑来挑去太麻烦，就自己购置了有碾米磨粉等各种功能的一体机，还特别建了一间加工房。结果，这间房竟成了一个手工作坊，不仅母亲想吃什么可以足不出户随时做，邻村的叔叔、阿姨逢年过节也会过来加工米面，母亲就成了“老板娘”，每次收上两三元不等的加工费。其实就是收个成本费。父亲要负责加工，母亲则负责给人家端茶倒水、收钱找零，但他们却干得一脸开心。

　　在这次改建院墙前，父亲还建了一排车库。早在十多年前，我弟就有了第一辆车，后面弟媳和我也相继买了车，过年回家，家门前便停满了车。有车当然并不能与家里有钱、家境殷实画上等号，但至少方便看着也热闹。父亲建起车库，就是让我们的爱车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如此一细数，我家庭院前后左右已被父亲弄出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屋子、棚子。其实我内心是有抱怨的，感觉太遮挡视线，院子都显得不够开阔了。曾想就此与父亲沟通一下，但弟弟阻止了我。他的理由是：“老爸在家有时间，有事忙一下挺好，只要他开心就好。”我想想也是，于父亲而言，他能做一点事，看到自己建的屋子发挥了作用，他便会觉得自己还有价值，或许就不会觉得自己老了。

　　于是，就像今天，我又看到家里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正忙碌着的父母身边有不停摇尾巴的狗，有刚刚下完蛋便走向母亲讨要食物奖赏的母鸡，屋檐上有只伸着懒腰的猫，还有正在偷吃筛子里晾晒的糯米的麻雀，火屋屋顶正升起袅袅炊烟，院落里，还走进来几个串门的邻居……这一切，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