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事

　　□谢素军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尴尬，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本应该和和气气。母亲说，要借着这顿晚饭的工夫，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母亲都六十岁的人了，能有什么重要事儿？众人眼光刷地照在尤老大身上。尤老大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就他一事无成，姐姐弟弟都说他一直“赖在家里啃老”。

　　尤老大这会几乎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了，他知道母亲要说啥事。尤老大并不是老大，他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姐姐们嫁得不错，弟弟做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他们最瞧不起的就是尤老大，时常警告他，别想守着母亲继承家产，到了时候，这家产还是得四姐弟平分。

　　母亲把几个叔婶都请了过来，一大桌坐了十三个人。大家都在想，是不是要宣布分遗产的事？这应该是请他们来做公证人。

　　人多，桌子边难免有点挤，大家尽量往跟前凑，生怕听漏了一句细节，咀嚼食物也格外地斯文，听不见一点声音。

　　当母亲再次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时，大姐开了口：“妈，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待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聚会呢！”

　　母亲放下筷子，看了看尤老大：“还是你来说吧。”

　　尤老大压根没敢抬头，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我们……把娘嫁了吧。”

　　“什么叫我们？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不孝的勾当！”“娘都已经六十岁的人了，还要嫁人？”“娘同意了吗？一定是老大在想什么馊主意……”所有的矛头顿时都指向了尤老大。姐弟仨气得把碗筷一摔，破口大骂：“好你个尤老大，想把母亲嫁出去，然后房子家产都留给你？”

　　母亲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叔婶们一脸惊讶地表了态，大伯说：“我说句公道话，你尤老大要真把老母亲给嫁了，这辈子你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母亲听了，摆了摆手，也不知是说不嫁了，还是说不会有人戳尤老大的脊梁骨，她的眼泪倒是已刷刷地流了下来。

　　俩姐姐得理不饶人：“都怪老大。要不就是那个叶老头的馊主意？妈，您自己说，愿不愿意嫁给那个叶老头。”她们是知道母亲有个青梅竹马的老相好的，当年要不是她们外祖母作主让母亲嫁了她们现在的父亲，母亲应该就会嫁给那个姓叶的了。那叶老头喜欢母亲，从十六七岁开始，到现在都六七十岁，一直没有结婚。

　　“我愿意。”

　　“啊？！”众人都没想到母亲会这样回答。

　　大姐急了：“不行啊！您愿意，我们也不愿意。您要是这样嫁了，让我们做儿女的颜面往哪搁，一大把年纪了，还找什么男人？”

　　这话有些难听了。尤老大猛然抬头，说：“为什么不行？父亲已离开多年，他也希望母亲以后能有个安稳的生活。何况叶大叔对母亲是真心的好，他肯定会照顾好母亲的。”他接着说，“我知道自己没出息，照顾不好母亲。两位姐姐和弟弟要是愿意，要不把母亲接到你们家里去照顾些日子？让她也享享福？或者大家轮流照看也行。”

　　姐夫们的脸立马黑了：“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人家都说养儿防老，你们这养个儿子没点屁用，娘都不养了。”

　　小儿子忙辩说：“我生意上的事太忙，照顾不过来啊。这日子过得好好的，老大你非要惹什么是非。这黑锅我可坚决不背。”

　　叔婶们这回看明白了，干脆埋头吃饭，不再谈分家产或嫁与不嫁的事。这姐弟几个看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反正尤家大娘嫁不嫁也不关自己的事，多一嘴还不如多吃口菜。

　　终于，这顿晚饭不欢而散。

　　母亲站在门口，接受了孩子们一个个的拥抱告别。大家离开的时候，还在骂尤老大：逆子，不孝，叛徒。

　　尤老大一脸失望。但自从那天母亲跟他提了叶大叔想要照顾她的事后，他就都想好了，就算被所有人戳脊梁骨，他也要支持母亲。他牵着母亲的手说：“娘，您没改变主意吧？还是愿意和叶大叔一起过的对吧？您放心，就算你再嫁了，我也还是您的儿子，还是会孝顺您的。姐姐们和弟弟那边，或许再过几天等他们想通了，就会同意的。”

　　母亲看着尤老大，又流下了眼泪，但她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