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后清明

　　□梁媛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风吹梨花飘落的时候，正是清明时节，“一年一清明，一岁一追思。”这时候，适宜怀念，怀念一些远去的人，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母亲。

　　母亲出生于广州，我的亲人也在广州。每次我到广州，姐妹们总是热情地带我去看好看的风景，吃特色的美食。那天，两个妹妹开车载我在羊城游逛。路经一间医院，三妹的眼睛突然红了，低低地说：“阿妈就是在这间医院里去世的。”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望向车窗外，只见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气氛凝重。车子在跑，灰色的医院外墙，很快淹没在高高低低的楼宇中。车内的雀跃不再，大家沉默着，我的思绪渐渐陷入了从前。

　　20多年前，一个清冷的秋天早上，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在那间冰冷的病房里，五妹曾长时间地把脸伏在母亲胸前，和她说话，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在母亲走后的许多年，五妹总会梦到母亲。而那时我也经常会梦见母亲，梦见母亲站在很远的地方和我说话，风呼呼地吹着，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楚母亲在跟我说些什么。直到后来，梦中的一切仿佛有了解释，就像作家三毛说的那样：“亲人之间，即使阴阳相隔，也会有一条秘密通道，相互抵达、关照。”

　　在省城长大的母亲，爱美、爱笑，也爱花。小时候，我总听别人说，母亲年轻的时候长得很美，可我就如演员贾玲说她的母亲李焕英那样，“反正打我有记忆起，我妈就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在一个雕花漆盒里，看到一张照片：18岁的母亲，明眸皓齿，浅笑嫣然，乌黑的头发扎成长长的辫子放在胸前，美丽动人。那一刻，别人赞美母亲的话，才在我心里摇曳生姿起来。

　　母亲心灵手巧，会裁剪衣服，因此我们一家人的衣服，即使是很普通的衣料，也会有与众不同的别致，骄傲了我整个少年时光。母亲爱笑，嘴角总是弯弯的。记得那年，一场大火烧了我家经营的小铺，艰难的日子里，只能靠亲戚送来的番薯果腹，但母亲乐观的笑，像寒夜里的一点暖，让我们在苦涩中也能品到星星点点的甜。广州自古就享有花城的美誉，当地人种花、爱花、赏花和赠花的历史悠久，生于斯长于斯的母亲，骨子里似乎也浸透了故土的草木清香，她侍弄花草的样子，让人忽然柔软。她养的花，花红叶绿，朵朵亮丽。

　　可能是潜移默化吧，我也爱花，爱买花，爱种花，爱看花。总觉得看一朵花，就好像面对一张灿烂的笑脸，看着看着，会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花开得这么好，诚觉一切可以原谅，所有的不开心，都得到了治愈。

　　去年，母亲生前的好友仙姨到阳江旅游，我陪老人家游玩了几天。几天相处下来，她说，你真像你母亲，性格像、爱好也像。我听了，恍然，原来母亲的爱美、爱笑和爱花，已像基因一样鲜活在我的血脉里，而我对母亲的思念，也渗透在每个寻常日子的点点滴滴中。

　　清明日，雨细细密密地下着，我忽然有点恍惚。千年前，唐人杜牧在他的《清明》里写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千年后，此情此景，仿佛从千年的烟雨中，穿越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