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华[新加坡] 郁达夫1938年底来到新加坡,一住三年多。其间,郁达夫参与了大量的报纸编辑工作和文艺活动,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文友;虽然小说不写了,但政论、随笔、旧体诗的创作还是非常丰富的。 1940年底,画家刘海粟受星洲南侨筹赈总会邀请来到新加坡,1941年2月23日举办义赈画展,支持抗日。郁达夫当然要在报纸上为老朋友写文宣传,画展开幕前一天即2月22日,他在《星洲日报·晨星》发表《刘海粟教授》一文,向南洋介绍这位大名鼎鼎的中国画家。郁达夫写道:“我和刘教授订交二十余年,略知其生平,故特简述数言,以志景慕。……法国诗人有一句豪语,叫作‘人生是要死去的,诗王才可以不朽’;艺术家的每一幅艺术作品,其价值自然是可以和不朽的诗歌并存;诗王若是不朽的话,艺术界之王,当然也是不会死的。我在这里谨以‘永久的生命’五字,奉赠给刘教授,作为祝教授这次画展开幕的礼品。” 刘海粟在新期间,住在胡载坤医生家里。胡宅名为“期颐园”,是当时文人雅集之地,郁达夫少不了常去期颐园访刘海粟,这一时期,他俩一个作画,一个题诗,故有“刘画郁诗”之称。 翻开郁达夫诗集,发现1941年他在星洲为刘海粟的画写了很多首“题画诗”。因为那时国难当头,这些“刘画郁诗”有一个明显的特点:表达他们的乡情、愁绪与愤慨。以郁达夫的两首题芦雁诗为例,一是《为胡仁东先生题海粟大师画芦雁》:“故国音书到渐稀,料因烽火暗边圻。画中大有沧桑感,南雁西风荻正肥。”我们从“画中大有沧桑感”一句,可知刘海粟此画之苍凉格调。这首郁诗发表在1941年3月19日《星洲日报》“繁星”副刊,四个月后郁达夫又在“繁星”副刊上发表一首《为晓音女士题海粟画芦雁》:“万里南飞客感深,露香菰米费搜寻。炎荒怕读刘郎画,一片蒹葭故国心。”郁达夫1940年和王映霞分手后,不久和李晓音(又名筱英)相恋同居。刘海粟为晓音画了一幅《芦雁》,晓音请达夫题诗,顺理成章。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刘画和郁诗里的“芦雁”,都是知识分子孤雁南飞的象征,郁达夫曾自比孤雁,颇有凄凉意。“炎荒怕读刘郎画”,无非是怕惹起故国之情。 1941年元旦,郁达夫在星洲重逢在广州认识的歌女紫罗兰,“大有江州司马之感”。郁达夫为她写诗又作文,还带她去见刘海粟,让画家为她画了张速写。如果没有李晓音,紫罗兰在郁达夫的生命里可能会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 其实,1939至1941年,郁达夫也为徐悲鸿的不少画作题了诗,“徐画郁诗”同样值得关注。 早在刘海粟来新大约两年前即1939年1月,徐悲鸿就第六次踏足星洲,于当年3月在中华总商会举办“徐悲鸿教授画展”。这次徐悲鸿来新,本来只是“路过”,顺便办展。因为大诗人泰戈尔邀请他去印度开画展,中途停留星洲,老朋友黄曼士安排他住在江夏堂二楼。没料到,他的画展在新加坡取得空前的轰动。郁达夫写了一篇《与悲鸿的再遇》发表在1939年3月2日《星洲日报》上。从文中知道,郁达夫1927年冬天因田汉的介绍,在上海初识徐悲鸿,看了悲鸿的画,很是欣赏。十多年后两人南洋相逢,郁达夫写道:“悲鸿先生的风采,还觉得没什么改变,只是颜面上多了几条线纹,但精神焕发,勇往直前的热情气概,还依旧和往年一样。” 徐悲鸿在南洋留下不少作品,而郁达夫又是旧体诗第一流的高手,难免有人请他在徐画上题诗。徐悲鸿给韩槐准先生画了一只大公鸡,郁达夫在上面题了诗:“朱冠白羽曳淄纶,五德彬彬备一身。云外有声天欲晓,苍筤深处卧裴真。槐准先生深居郊外,有裴真子风,悲鸿画鸡以申贺,属达夫题之,时己卯秋也。”己卯秋即1939年秋。韩槐准先生(1892-1970),星洲一奇人也,他研究东南亚历史及考古学,尤其对中国外销瓷研究颇深。他又爱好植物学和园艺,对红毛丹品种改良甚有成就。1936年,他在旧汤申路买下两亩半荒山,开辟红毛丹种植园,名为“愚趣园”。他经常请南洋的文人雅士来此聚会,品尝红毛丹,欣赏他收藏的陶瓷,宾客就包括徐悲鸿和郁达夫。一次,韩槐准邀请郁达夫等人游愚趣园,正是红毛丹成熟之时,郁达夫写了一首七律,其中有两句:“不辞客路三千里,来啖红毛五月丹。”郁达夫后来又在韩槐准藏画上多次题诗,如:《为槐准先生题悲鸿画 <喜马拉雅山远眺>》。 此外,郁达夫《题悲鸿画梅》七绝曰:“花中巢许耐寒枝,香满罗浮小雪时。各记兴亡家国恨,悲鸿作画我题诗。”他俩各自用绘画和文学的手段抒发家国兴亡之感,这一时期郁达夫的诗作令人想起杜甫的《秋兴八首》,颇有杜甫的沉郁风格,是名副其实的“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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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客路三千里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4月18日
版次:A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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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华